第2章 不期而至的女人
“安然”?
聽着自己的丈夫喚着這個名字,容老夫人終於想起來了。
田安然。
她是自己婆母娘家的遠房親戚,九歲起一直寄居在侯府,與容若知也可稱得上青梅竹馬。
田安然的父母讓其習舞,一心想讓自己的女兒有機會入宮,但又遮遮掩掩地不說。
直到最後婆母得知,便勸說他們別想了,以他們家的門第,女兒連備選秀女的資格都沒有。
其父母又轉而求其次,想讓她入宮當宮女,可田安然身上有疤痕,據說是練舞受的傷,初選時就被篩了下來。
於是田安然就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父母讓其寄居在侯府也是想讓女兒見世面、開眼界,有機會,不成想世面是見了,眼界是開了,可最後人還是在門外進不去,只能看看裏面的風景。
侯府求娶時,婆母大約是怕自己不喜,主動說起田安然的事,又道田安然嘴甜,性子綿軟,和婆母的女兒年紀相仿,相處得又好。
她就只當為自己的女兒找了個陪讀,其實也就是個好聽點的丫頭,畢竟是遠房親戚家的孩子么,反正侯府多養一個人無外乎就是添雙筷子。
就是這孩子在京城習舞的花銷也與侯府無關,都是她父母出。
等孩子們大了各自嫁娶,也無需侯府為這女娃子承擔什麼,她的父母自會領了回去。
好像也確實是這樣。
當容若知與她議親時,曾有人在她面前提過一句,容若知與一個女孩從小一起長大,過從甚密,只怕那關係非同一般。
但容若知信誓旦旦只有兄妹情誼,而且這個田安然很快就被送走了。
其父母立刻為她安排了婚事,一個綢緞莊的掌柜。
而自己與容若知的婚事也按部就班的走着,三書六禮,一個不落,納采、問名、納吉、納徵、告期、親迎……
蓋頭一掀就是四十四年。
可如今相知相伴,走過了無數風風雨雨的夫君,遠遠的坐在她的對面,伴着另一個女人的身旁,他看着田安然,眼神里全是可以公之於眾的喜悅。
容若知:“安然,這些都是你愛吃的,當年你喜歡的廚子請辭了,我特意把他請了回來,你嘗嘗,是不是還是當年的味道。”
容老夫人看着對面這個顯然精心打扮過的男人,彷彿為了與田安然相稱,也是一襲月白色長衫,玉色腰封,頭冠上一枚青玉,雖然六十多了,但高大的身形側向著田安然,儼然是保護者的姿態。
容老夫人壓着心頭的怒火,四十多年的歷練,讓她努力平熄着情緒,憑着對容若知的了解,她若發怒了、追問了,只怕是一個更加冷淡的臉,雖然最終會給她個解釋,卻會象是自取其辱。
若是不問,只是這樣看戲一般平靜地瞅着,即使容若知能撐住不說,那眸子裏都發著光的大兒媳也快要按捺不住了。
容老夫人一邊等着他們開口,一邊靠在椅背上打量花廳里服侍的下人。
一眼望去,心中一驚,侯府舊人一個也無,全是眼生的新面孔。
陪伴自己幾十年的張嬤嬤,幾乎是整個花廳里唯一的自己人。
容若知開口了,卻是對着大兒媳:“梅園收拾好了么?”
大兒媳道:“已經佈置好了,父親若不放心可以去看看。”
自己的長子,如今這侯府名正言順的主人侯爺容懷山也笑道:“父親放心,兒子盯着佈置的,紋帳都是用的鮫夜紗,如果還有什麼不妥帖,再換就是。”
容若知聽了點點頭,又叮囑道:“如今雖然還不冷,但梅園裏的金絲炭要備足。”
又對着田安然道:“你的腿不好,梅園裏的地龍鋪了一整個院子直到內室,院子也用琉璃瓦砌了,你就是立在院中賞梅賞雪小酌,也都是暖的。
金絲炭爐你讓那幾個丫頭多放兩個在你卧室,讓丫頭盯着,白天黑夜的燃着,我已經讓幾個孫兒為你尋醫問葯了,總能治好你這練舞的舊傷,腿疼的毛病。”
容老夫人低垂眼帘,下意識看着自己的膝蓋,她曾為了容若知跪在御書房的雪地里,整整一天一夜,直到暈過去,容若知沒事了,自己的寒腿年年發,可如今他的眼裏只有田安然的腿疾。
那幾個孫兒各有學業,前程,容老夫人都捨不得支使,現在這個男人要孩子們為了他的青梅竹馬鞍前馬後的忙。
容老夫人看了一眼長子,他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樣的狗腿了?
梅園,離容若知的院子最近,景緻也好,一直是不住人的,只當個觀景的花園。
梅園裏的院子,是以前容若知為他自己留的書齋茶室,原來早都悄悄的改建佈置好了。
怪不得通往梅園的院內門一直封着,裏面一直由院外門進出着施工的人吧。
自己把掌家權交給大兒媳后,全然信任,已經兩耳不聞窗外事太久了。
見容老夫人仍舊不說話,大兒媳終究按捺不住,主動對老夫人說道:“父親說,母親以後就住在梅園。”
然後又馬上誇張地捂住嘴,對着容老夫人的目光道:“您別誤會,不是指您。”
容老夫人道:“你管她叫母親?”
見妻子終於開口了,容若知說道:“是我讓孩子們以後以侍親長之禮待之,將安然當母親來孝順尊敬。”
容老夫人道:“憑什麼?她養了他們一天?”
容老侯爺不滿地說道:“尊老敬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家滿門大儒,你父親名滿天下,門生遍佈,你說出這樣的話,也實在是市儈得很,有辱你家家風!”
容老夫人道:“所以依你之見,去別人家和別人的夫君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的,倒不是有辱家風?
明天我去濟善堂請鰥寡孤獨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那梅園如今暖和,至少可以住五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