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醉生夢死
夜幕低垂，仙緣坊市卻越發熱鬧，燈火如晝，人流如織，酒肆勾欄遍地，讓人意氣浮動。
街角。
一家小酒館和阿橫不期而遇。
“醉生夢死！”
不大的招牌，在符燈映照下，顯得格外誘人。
酒館不大，青石地板乾淨整潔，陳舊古樸的鐵木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
數只指頭大小的螢蟲，被裝在薄紗做成的籠子裏，發出柔和的光，讓酒館顯得更加明凈。
阿橫抱着古劍走進去，尋了一個空座位坐下。
“老闆，來一埕醉生夢死！”
“一埕？這醉生夢死，酒勁很大，會醉的！”
“少啰唆，上酒！”
阿橫向來是好酒之人，酒量亦宏，極少喝醉。
他心中有事，正想喝個爛醉，醉生夢死酒勁大，正合他的意。
“拿給他！”
夥計正在猶疑之間，酒店的老闆娘卻發話了。老闆娘年紀不大，大約二十歲模樣，皮膚細膩如玉，櫻唇溫潤，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讓人沉迷的風韻。
一埕醉生夢死擺在阿橫面前，拍開泥封，色如琥珀，香氣撲鼻！
“好酒！”
阿橫左手提起酒埕，倒了滿滿一碗，然後一飲而盡！
入喉的一瞬間，是一股清涼，接便如燒紅的刀子一般，進入胸腹又化作一股熱流，奔涌不息。
“好酒！”
阿橫喜歡這樣的感覺，當年他在鐵劍門時，就是這樣大碗喝酒的！他又倒了滿滿一碗，一飲而盡！
夥計看着狂飲的阿橫，不由得搖頭。醉生夢死是有名的烈酒，像阿橫這般生猛地喝法，非醉倒了不可。
阿橫喝了幾碗，已是醉意微醺！胸腹間的熱流在體內奔涌不息，口渴難耐，讓他愈發想喝，情不自禁地提起酒罈，又倒上一碗。
“不會出事吧？”
夥計看着狂飲的阿橫，露出擔心的神情。
“由他！”
老闆娘看着狂飲的阿橫，眼中也生出一絲的異色。她也沒有想到，這個修為低微的傢伙，看着挺斯文的，喝起酒來竟如此彪悍！
“這人怕是沙場常客。”
她敏銳地注意到，阿橫在喝酒的時候，端酒的總是左手，右手一直摸在劍柄上。
大半埕酒灌下去，阿橫已是有了幾分的醉意，可他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這個習慣是他在凡境時養成的，他在加入鐵劍門的第一課不是修習劍術，而是吃飯喝酒。
人在吃飯喝酒時，也是最放鬆的時候，也最容易被襲擊。
越在這個時候，越應該保持警惕！
為了讓阿橫等弟子們牢記這一條，鐵劍門的長老們會不時在阿橫他們吃飯喝酒時發動襲擊！
有時是刀槍劍戟，有時是飛針暗器，每一次都絕不重樣。要躲不過去，輕則受傷，重則殞命。
從那時起，阿橫吃飯時也從來都是手不離劍！
以阿橫往常的經驗，一埕靈酒對他來說，還不足以讓他爛醉如泥，把一切事情都忘掉。
微醺的狀態，反倒會讓他更加清醒！
“你的修為絕無寸進可能！壽元只有一兩年時光了！”
老頭的話，像無數根針深深刺在他心上，讓他感到一陣陣的刺痛。
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以阿橫的能力，根本無法破解。
一兩年時光，做些什麼好呢？
是要回到曾經熟悉的凡世間江湖嗎？用在修真界學到的功法，殺伐縱橫，一統江湖，號令天下，然後在人生最輝煌的時刻死去？
只要他願意，這並不難做到。可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要是真要那樣做，他又何必衝破重重險阻，歷經無數劫難，來這仙緣坊市受苦受累，成為一個最低微的底層修真者呢。
他是為了追求仙道而來。在追求仙道的路途上，死亡一直如影隨形，從未遠離過他。
每一次戰鬥，每一次獵殺，都必須以命相搏，生死往往只在一瞬之間。
就算是死，也是一兩年之後的事情！誰又能知道這一年中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今天晚上的酒，果然有點不一樣！
每一碗酒下去，他都覺得有一團火焰在自己的胸腹間燃燒，讓他感到好熱！好渴！他禁不住地又端一起碗酒，一口飲盡，只為追求烈酒入喉的那一瞬間的清涼！
不消片刻，一埕酒已是點滴不剩！
“老闆，結賬！”
“承惠，三下品！”
“這酒可真不便宜！”阿橫從懷中摸出僅有的三顆靈石，心中暗道。
夥計像是看出了阿橫的不滿，解釋道：“這酒是用上品妖獸骨浸泡過的，大補！”
阿橫懷抱着古劍，走出酒館。
他醉眼朦朧，腦子裏一片迷糊，一團烈焰在他胸中翻騰，猶如燎原之火，漫山遍野！
這團烈焰，把他的整個身體都點燃了起來，每一絲筋骨血脈，每一縷神識，都在熊熊燃燒！
街道兩旁的燈光，在他的視線內也忽遠忽近，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阿橫酒意上涌，意識模糊。
他腳步踉蹌、跌跌撞撞地往撞撞地往自己的住處，瞭望台走去。
這醉生夢死……真帶勁……
老闆娘也好看，坊市中遇到的女修都要好看！
“這人真奇怪！酒喝成這樣，居然一滴酒都沒有灑出來！修為這麼低，也能喝完一埕酒而不倒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夥計看着爛醉如泥的阿橫，眼中全是異色。
老闆娘倚在窗前，看着漸行漸遠的阿橫，笑容在她的臉上綻放：“我倒是很好奇，一埕醉生夢死喝下去，他會怎麼樣？”
……
阿橫懷抱着古劍，腳步踉蹌、跌跌撞撞走在漆黑的叢林中，全憑着本能往瞭望台的方向走去。
“呯！呯！呯！”妖獸們撞擊圍欄的聲音，倒是可為他指明方向。
只要朝着妖獸們撞擊圍欄的聲音的源頭走，就沒有錯。阿橫心中還殘存最後的一絲清醒。
他覺得自己的體內越來越熱，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一團團烈焰在他體內奔騰不休。
在他的丹田中，在他全身的每一寸經脈和筋骨中熊熊燃燒，瘋狂地往經脈血肉中鑽，讓他如置身於烈火洪爐！
他忍不住低頭看自己的手臂，卻絲毫沒有變化！偏偏體內火焰灼身的感覺真實無比。
“這是怎麼回事？”
阿橫心中還殘存着僅有的一絲清醒，他知道這火焰絕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一種力量。
如果不能有效消解和宣洩，他就將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這該死的火焰到底是什麼？阿橫敏銳地發覺火焰中蘊含著他十分熟悉的力量！
這種力量是什麼呢？阿橫強忍着火焰灼身的痛苦，大腦在飛快地運轉。
他突然想起夥計好像說過，這酒是用上品妖獸骨頭浸泡的！酒裏面一定飽含火屬性的靈力！
萬物有靈！這火焰一定是和火屬性靈力相關的東西！
既是和靈力相關，那就一定可以運用和消解！
唯一的問題是，這靈力的強大程度遠遠超出了他身體的承受能力！如果任由它們在經脈和丹田中橫衝直撞，他全身的經脈非撕裂不可，甚至他的丹田和身體也隨時可能爆炸開來！
必須讓體內的靈力宣洩出來，唯有這樣才有一線生機！可是怎樣才可以讓體內的靈力快速宣洩出來呢？
“呯！呯！呯！”不遠處，妖獸們撞擊圍欄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急，大地的震顫的頻率也越來越快。
“該死的！”阿橫心中焦急，卻又無計可施。偏偏在這個時候，妖獸們撞擊圍欄的聲音陣陣傳來，讓他心情更加煩躁不安。
“妖獸在捕食別的妖獸后，體內妖元之力盈滿過剩，會通過撞擊宣洩體內過剩的妖元之力。”
妖獸們瘋狂撞擊圍欄的聲音，讓他突然記起有人曾告訴過他的話。或許自己也可以通過撞擊，來宣洩體內過剩的靈力！
“管他呢！撞了再說！”阿橫咬了咬牙，拼盡全身力氣朝着一棵最粗大的鐵杉樹撞了過去。
千年鐵杉樹堅逾鐵石，撞上去和撞到銅牆鐵壁沒有什麼區別。這一撞的力量大得驚人，他只覺得身體一震，整個人被反彈了回來。
“噗！”劇烈地撞擊讓阿橫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一口精血噴出，灑落在手中的古劍上，古劍光華一閃，精血已被全部吸收。
他體內的火焰受到衝擊，除有一小部分滲入了血肉筋骨之中，更多的則是猶如星火一般湧入古劍之中。
阿橫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只是感覺到，火焰灼身之感稍有緩解！
砰，阿橫本能地又狠狠撞向一棵粗大無比的鐵杉樹，一口精血再度噴出，又迅速被古劍所吸收。體內的火焰亦是一樣，除有一小部分滲入血肉筋骨外，絕大多數湧入古劍之中。
劇烈的疼痛讓阿橫幾乎不能呼吸，可是火焰灼身之感再度稍有緩解。
有用！阿橫咬牙爬起，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這一棵粗大無比的鐵杉樹，一次比一次撞得重。
每一次撞擊，體內的火焰都會受到衝擊，會滲入他的筋骨血脈和古劍之中。
阿橫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撞了多少次！反正撞到最後一次時，他只覺體內“豁”的一聲輕響，好像有什麼被沖開了一樣，一股強大的靈力驀然從丹田中升起，隨即以極快的速度向全身蔓延開來！
與此同時，古劍亦是亮起了蒙蒙青光，靈動非凡，寒光四溢。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要突破了！？”
阿橫心中驚異無比，他在上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還是突破練氣三層的時候。他連忙運起《丹元心訣》，調動全身靈力，沿經脈運轉周天！
一周天，兩周天，三周天！運轉完成第三個周天，阿橫覺得自己體內的靈力仍然十分濃郁，便向第四周天發起衝擊。
大量靈力從體內血肉間彙集凝聚，沿着經脈向丹田流轉凝聚，彙集成一道精純無比的本源靈氣。
阿橫全力運轉心法，調集本源靈氣沿着全新路線發起衝擊，沿途的關竅要穴和筋骨血脈彷彿久逢甘露，貪婪地吞噬着這些靈氣，靈氣在劇烈消耗着，漸漸消耗殆盡。
“難道是這醉生夢死有助於修鍊！？”修鍊完成之後，阿橫心中驚異萬分。
這次衝擊練氣四層雖然沒有成功，但是自己體內的靈力已經明顯粗壯了好幾分，衝擊的力量和距離又有了新的進展。
最讓他驚異的是，手中古劍看起來與之前沒有什麼區別，可是他分明感覺到枯寂的劍內多了一道靈氣！他試着輸入一道靈力，斑駁的劍身立時變得猶如秋水一般，靈動非凡，寒光四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橫搖搖自己猶自有些暈暈乎乎的腦袋，惺忪睡眼一片迷茫！
為了突破境界，提升修為，他不知想過多少辦法，服用過多少靈藥，結果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沒想到喝下這醉生夢死，居然讓他的修為有所進益！只要這酒還有用的話，他只要堅持不懈地修鍊下去，終有一天會突破第四層的。
只要突破練氣四層，體內的經脈傷勢亦可緩解，死亡的威脅亦可解除。
“管他呢！反正又不是現在就死！”
阿橫心中想道。在這殘酷無比的修真界，誰又知道兩年之中會發生什麼事情？
就以這仙緣坊市的修者為例為了追求仙緣大道，身死殞命者不知幾凡。
他索性把這個問題拋在了一旁。小心地拿出貼身放置的從唐肥那裏弄來的玉簡，試探着輸入靈力，玉簡亮起微弱的光芒，閃爍不停。
“居然能用。”
阿橫臉上露出一抺喜色，這部劍訣殘存的片斷遠比他預計的要多，至少有四分之一的部分還可讀取。
“劍者，生死之決也！聚本命精魂，以心血為引，方能人劍合一，心意相通，育成劍靈。”
這部劍訣一開始還比較正常，阿橫越看卻越覺得驚心動魄。
這部劍訣的創立者被敵人所俘獲，他身受重傷，又倍受折磨，全身經脈寸斷，丹田破損，連三魂七魂都殘損得厲害。
按常理，這位修者別說修鍊，能活下來已屬奇迹了。
這人卻另闢蹊徑，創造出一種讓人匪夷所思的修劍之法。
以劍代身，以死為道！
身軀殘損了，那就以劍代之！活不成了，乾脆不活了，就以死念空寂為道！
這門劍訣分四個階段，育劍成靈、人劍合一、以殺入道、向死而生。
後面三個階段的修鍊之法間有殘缺，唯獨第一階段育劍成靈倒是基本完整。
要育劍成靈，需尋一口品質上佳之飛劍，日日溫養，經年累月，飛劍與修者相互感應，通靈契合，直至生出劍靈！
這個過程需要多久不好說，什麼樣的劍能夠成靈，也是說不準的事！
一句話，生死有命，全憑運氣。
“或許可以一試！”
阿橫現在的狀態並沒有糟糕到那位前輩的地步，可也並不樂觀。
他天生廢靈根，修行之艱難，遠非尋常修者可以想像。
由於體內靈力不足，他在廝殺之時往往會不計後果地催運靈力，以致經脈受損，壽元損折。按照老頭的說法，他修行難有寸進，只剩下一兩年的壽元了。
阿橫決定修習這部劍訣。至於育靈之劍，就用日日懷抱的這一口古劍。這口古劍他溫養日久，靈氣正在逐漸恢復，彼此間的感應聯繫也越來越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