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家話
吵鬧聲突然停止,所有人都看着閻知微。
下一刻,所有的學子突然聚攏了起來,目光湛湛的看着閻知微,然後看着高侃。
高侃走到人群里。
他伸出了手,所有人都伸出了手。
高侃拔刀指着青天道:“報仇,為先生報仇。”
所有學子振臂齊聲怒吼道:“對,報仇,給先生報仇,殺盡高麗狗!”
衝天的殺意迎風而起,越卷越高。
惹得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停下手裏的活計。
抬起了頭,駭然地看着這群滿臉稚氣的學子。
領一萬禁衛軍重騎兵的尉遲敬德掀開遮面甲,微微頷首,忍不住輕聲贊道:
“真好啊,大唐的新的一代起來了,孩子們,今後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出之犢,而無求其故!”
長孫無忌也忍不住贊他道:“如日出般炫彩奪目!”
許敬宗迎合道:“長孫侍中說的真好。”
長孫無忌冷哼一聲,好心情隨之消散。
說不清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這許敬宗。
他覺得這人就是一條躲在陰暗角落吐着信子的蛇。
書院學子,所有人手搭着手,壘成了一座高塔。
從李恪的角度看,這座手掌塔很高,比遼東城的城牆都要高,直衝天際。
書院學子放棄了爭論,也放棄了原本的方案。
開始一起埋頭計算。
土堆要壘多高,投石機的臂桿該設計多長,才能讓投石車把石頭投進去。
這些都需要計算。
都是可以計算出來的。
剪刀見方案已經確定,擦了擦眼淚,慌忙向皇帝去稟告。
剛才學子們衝天吶喊的那一幕,讓他心神激蕩。
這都是棟樑。
這都是大唐今後的棟樑,大唐的星星之火。
學子們的方案是好,但關聯到壘多少高台,影響陛下的下一步安排。
這個事得儘快落地,實施。
所以,剪刀要快快去稟告。
李二聽的剪刀的描述,笑着點了點頭,然後起身脫掉自己身披的長衫,挽起袖子,牽着馬走出營帳。
“陛下……”
“換衣服,一起出來搭把手!”
“喏!”
人群又有人歡呼了起來,呼聲越來越大。
剛才書院學子是衝天的殺意,這次是純粹是喜意。
顏白見所有人突然熱情高漲起來。
甚至還有人在哭。
顏白不解的從壕溝內伸出腦袋。
掃了一圈顏白驚訝地發現李二竟然在親自背土。
顏白的心情更好了,最大的一塊磚也出來幹活了。
這絕對不是作秀。
李二肩上的那一袋子土,少說有七八十斤。
能扛這麼一袋子土,就算是作秀,那也是下功夫了。
顏師古見皇帝在親自扛土,也跟着一起幫忙。
這一忙就是一天。
李二是實實在在的幹了一天,皇帝親自背土,築造高台的行動在數萬人的大軍中產生強烈號召力。
一天的工程進度抵得上三天。
晚間沒有軍事會議,剪刀說,皇帝累了,乏了……
夜色降臨,顏白挑破了大兄腳上和手掌的所有水泡。
然後端來了一盆熱水,親自幫顏師古洗腳解乏。
顏師古拗不過顏白,只能任憑顏白施為。
“苦了你了!”
顏白笑了笑:“沒有什麼苦不苦的。
長兄如父,這是我這個當弟弟的應該做的,大兄不必掛懷。”
顏師古笑了笑,身子也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不知不覺就老了,先前給家裏修水渠,一做就是一天,回家什麼事都沒有,現在……”
顏師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現在不成了,就挖了還不到一天的土,看看我這手,再看看我的這腳。
唉,享福享的把祖宗的教誨都忘了!”
“祖宗來了,他干這活他也累!”
顏師古聞言,高高的舉起手,然後輕輕地敲了敲顏白的頭:
“無禮,對祖宗不敬,祖宗怎麼能來做這活,瞎說。”
顏白很享受家裏人的這種親昵,笑道:
“心裏尊敬,心裏記着就行。
多少道貌岸然之輩時時把禮義廉恥掛在嘴上,背地裏做的卻是下三濫的事情。”
顏師古不願和顏白在這種問題上說太多。
說多了就精確到了某個人身上,有背後議論人是非之嫌。
可想到某些話,顏師古覺得自己還是要多和顏白聊一下。
“聽長孫輔機說,你和許敬宗走的很近!”
顏白抬起了頭,沒有回答大兄的問題,而是問道:
“大兄,你覺得許中書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顏師古想了想道:“是個能人!”
顏白這才回道:“我覺得許中書人挺好,面冷心熱,可相交!
雖說有那個事顯得不美,不過我覺得,在那種情況下活着才是最好的報復。”
顏師古點了點頭:“是啊,他是許善心的獨子。
如不低聲下氣,如不搖尾乞憐,他這一脈就徹底的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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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白接著說道:“世人都說血脈傳承大於一切,可唯獨把許敬宗排列在外。
他是飽讀詩書之人,何不懂忠孝二字。”
顏師古點了點頭,說道:
“其實事情並非世人說的那樣。
許善心被宇文化及所殺時,他的母親范氏已經九十二歲高齡。
許敬宗不搖尾乞憐,他的祖母誰又會去照看?”
顏白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長孫輔機還說,許敬宗現在和朝中人有朋黨之嫌,墨色,你如何看?”
顏白聞言笑道:“大兄,我交的是人,不是他的權力。
環境塑造性格,環境改變一個人,我不怎麼看,我在一邊看。”
“環境改變性格?”
顏師古念叨了幾句,忽然笑道:
“有意思,孟母三遷,環境改變性格,朝堂,官員,嘿嘿,這話倒是真的有意思!”
“水涼了,大兄我去給你換一盆水!”
顏師古搖搖頭,直接拒絕道:
“夠了,已經舒服多了,墨色,你去忙你的吧。
學子那邊你還要守夜,去吧,就別圍着我轉了,我無礙的,看好孩子就行!”
顏白點了點頭。給顏師古腳上的水泡敷上藥粉,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顏師古看着顏白離開,從筆筒裏面掏出一支筆,伸出舌頭舔了舔,隨後寫道:
“五月十二日,帝,身到城下,見士填塹,分負之,重者馬上持之,群臣震懼,爭挾塊以進。”
想了想,顏師古覺得有些拗口,又舔了舔筆。
想着輔導顏韻寫日記時候的日記格式,低下頭有些生疏的寫到:
“五月十二日,天氣晴朗,皇帝到了遼東城,見將士在挖壕,壘砌高台,心有不忍,於是走出營帳……”
顏師古突然停筆不寫了。
然後把心有不忍四個字劃掉。
他覺得這四個字是他臆想出來的,他不知道皇帝當時在想什麼。
顏師古陷入了沉思,過了許久,一個人喃喃道:“心理描寫是咋寫的來着?對了.....”
顏師古翻開箱子,拿出隨身攜帶的一本書。
書名叫《顏氏雜談》。
這本書顏白十多年前寫的,為了應付老爺子寫的。
內容是關於標點符號,關於日記,關於白話文,很亂。
在顏師古看來就是東拼西湊,沒有重點。
雖什麼都不是,可顏師古卻時時攜帶在身。
他覺得,這樣無論在何處,無聊時翻出來看看,也會覺得溫馨。
他如父親一樣從不對子女開口說愛。
卻比任何人都愛的深沉。
翻到心理描寫那一段,顏師古對着火光,皺着眉,低聲喃喃道:
“心理描寫,可以塑造人物形象、刻畫人物性格,深入人物的內心世界,讓讀者能看出人物豐富而又複雜的感情……”
“動作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