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閆團長的故事
閆團長還是比較好客的,畢竟是老家來人了,實屬不易,不過他能拿出來的吃食實在是寒酸,下酒菜不過就是一盤鹽水蠶豆,主食是窩窩頭和煮紅薯。酒還是特地讓人跑去鎮上用鹽換來的。吃飯的地方也是在他自己住的一間茅草屋,劉動作陪。
“兩位兄弟,剛才太忙,怠慢了!條件有限,實在拿不出好東西招待你們,萬望莫怪!”閆團長舉起酒碗表示歉意。
瞎狗子也會說兩句客套話的:“閆團長能在這麼艱苦的環境下還能堅持抗戰,兄弟我打心底里佩服!”
喝了一個酒之後,閆團長開門見山地說:“兩位前來,不會只是為了見老相識的吧?日本人派你們來,有啥企圖?”
瞎狗子也不拐彎抹角:“來勸降的!”
閆團長呵呵一笑,不屑地問:“你覺得有多少把握能勸降我?”
劉動趕緊接上話說:“夏隊長,你胡說啥呢?我們團長寧折不彎,寧死不降的,你可別拿他跟那些個軟皮蛋相比!”
“我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真的是單純想來認識一下閆團長的!我在家鄉,多次聽說你的威名,能有幸見面……”
瞎狗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閆團長揮手打斷了:“夏兄弟呀,這種客套話就別說了,如果不是勸降,那就好好喝酒,如果還想替鬼子說話,喝完這碗酒,我會親自送你上路!”
劉動神色慌張地說:“團長,這哥們是個好人,雖然是在鬼子手下混差事,一點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沒幹!”
閆團長嘴角一挑,露出狠戾的表情:“我平生最恨軟骨頭賤坯子!”
瞎狗子呵呵一笑:“我說,剛喝第一口酒,咋還想要的我命呢?你這是老鄉見老鄉,當面來一槍呀!我還有一句話沒說呢,說完了,閆團長再下決定吧!”
“沒人堵你的嘴,說吧!”閆團長催促說。
瞎狗子換上低沉的語氣說:“道兵哥的屍骨,我已經安葬!多謝閆團長能設法讓英魂還鄉!”說完,很嚴肅地拱拱手。
閆團長聽后,雙手捂着額頭,低頭沉默了好一會,抬頭的時候,已經兩眼猩紅,他朝瞎狗子拱手說:“這酒還能繼續喝!”
三圈酒下肚,這生疏感就被驅趕一空,說話也不再拘束,初見時一臉正氣一副生人勿近姿態的閆團長也是健談的傢伙,並非難以相處,兩人報了一下年齡,瞎狗子比他還大了一歲半,一起喝了一口酒,閆團長便開始稱呼瞎狗子哥哥了,聽說瞎狗子在老家跟自家老爺子還有很深的交情之後,更是跟瞎狗子勾肩搭背,開始無話不談。
瞎狗子一直對他的經歷好奇得不行,糾纏了好一會,閆團長才願意講述自己的故事:
如果不是因為一輛平板車,我可能這會還在老家當一個順民呢!
也沒啥好避諱的,20多年前我娘過運河走親戚的時候,被土匪李子義劫持,索要五十塊大洋,村裡沒人敢去送贖金。是閆宗儒,也是俺爺,我們那邊稱呼自己父親叫爺,獨自一人前往,割下自己一隻耳朵震懾住了土匪,才把我娘救回來。我娘回來后發現自己懷孕了,家裏容不下她,她獨自一人在村口搭棚子種荒地,生下我之後,帶着我到處要飯,把我養到五歲,我的飯量太大,我娘實在是養活不了我,把自己賣了,把我交給俺爺收養。
俺爺教我讀書認字,也讓我學武,16歲的時候,砸鍋賣鐵給我弄了一輛平板車,我還指望着賣這膀子力氣替人拉貨給自己討個媳婦呢。
台兒庄大戰之前,我去滕州拉活,認識了陸先生,他出高價讓我送他們一家去徐州城,結果,出城后遇到鬼子飛機扔炸彈,陸先生一家老少除了他,全部都死了,我的平板車也給炸了個粉碎。沒車就沒法掙錢,沒錢就娶不上媳婦,我氣不過,就跟着當初的川軍200師進了滕縣打鬼子,我就是非要讓日本人賠我一輛新車不行!
在滕縣打了四天,死了好多人,只活下來一百多人,我們帶着他們退出滕州,本想着回家去種地,川軍又找到我,讓我幫忙搶回王師長的遺體送到燕子埠司令部,戰區李長官還親自給我賜名閆繼軍,只是這個名字很少有人叫。
沒兩天,我們又被組織起來去增援台兒庄,在莊裏又幫西北軍打了十天,好在打贏了,鬼子退了,我們一直把他們攆出了兩百多里地,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38年5月的時候,鬼子又打來了,國軍實在是打不過,全線撤離,我那時候就被收編進了鄭將軍的2師,奉命跟聶道兵一起守着邳縣八義集東邊的運河浮橋,那時候他是中央軍的營長,根本看不起我們這些後來加入的,飯都不給吃,我們把附近的老鼠長蟲都是刨了吃乾淨了,兄弟們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就去搶了他們的飯,結果就打了一架。
鬼子來的時候,我們在運河邊跟他們幹了整整四天,也沒讓他們一個人過河,只能繞道走禹王山,結果還被60軍給揍了一頓。
就在運河邊這一戰中,我們打得很慘烈,我本來看聶道兵很不順眼的,不過這人打仗真是沒的說,不怕死,是個好漢!也是在這場戰鬥中,他的左邊胳膊重傷,發炎差點死了,撤退的時候還掉了隊,後來讓我遇上了,用刀砍斷了他的左胳膊,才保住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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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最後一批撤退的隊伍,一路上不斷收容掉隊的兄弟,晝伏夜出,前往位於安徽北部的集結地,在蕭縣山裡,遇到了安徽的孤兒團,看他們無依無靠的,就帶着他們一起去了潁上交給大部隊。到了潁上,我們得知2師已經前往武漢,於是帶着一百多兄弟步行前往。
結果又遇到了狗日的黃河決堤,被困在一個大土坡上好幾天,水退了,到處都是泥沼,人掉下去就沒命了,吞了我們十來個兄弟。走了個把月才到武漢,剛到那裏就開始打仗,打了半年多。
我機槍打的好,就被抽調到磨山前線去打鬼子的飛機,不是我跟你們吹,我一千發子彈,打下來兩架飛機。日本人不仗義,使用了毒氣彈,我們的守軍中毒之後都站不起來,鬼子就趁機強行過河,我心裏恨的慌,打光了子彈之後,當天夜裏就帶敢死隊奪回了灘頭陣地,把日本攆過河了。我就是在那時候,肺被打穿了,幸虧聶道兵帶援兵趕到,把我從死人堆里扒拉出來送到醫院,我才活了下來。
養傷兩個月,剛出院,我們就被派去前往筆架山營救蘇聯飛行教官,深入敵後,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人,你們猜怎麼著,當時,那哥們吃了野蘑菇發癲了,抱着一頭打狗熊跳舞,說來也怪那大狗熊也不咬他,看見我們就來咬,結果讓我們給打成了血窟窿。
一來一回,跟日本人的搜索隊幹了好幾仗,光在陶家灣就打了兩場,我們二十人零傷亡,還打死打傷鬼子幾十個,到底是德國的槍械,就是好用。
回來過江的時候可倒了霉了,日本人的飛機在天上飛,輪船在江上跑,偏偏瞄上了我們過江的輪渡,讓人家好一頓打,船上的一挺機槍讓我打得冒煙,才揍下來一架飛機,打沉了一個小炮艇,人死了一大半。要不是咱們的空軍趕來增援,我就沒機會坐在這裏喝酒了。
後來武漢也守不住了,坐船前往長沙,我在隊伍里認的姐姐,王彩鳳,西北軍的,在台兒庄認識的,很猛的女子,敢獨自一人去炸日本人的坦克。頭天晚上我們還在甲板上喝酒聊天,下船的時候就讓日本飛機炸得只剩下一把頭髮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閆團長的聲音哽咽起來,喝了一大口酒才緩過勁來繼續講故事:
長沙城的一場大火把千年古城變成了一片焦土,3萬多老百姓被活活燒死,幸虧我們當時住在監獄裏,牆頭高,不然,也早就被烤乾了,全城都在着火,根本沒有地方能躲,狗日的大火還是人為的!放火的人還是校長的好學生,黃埔一期的灃悌,結果被槍斃了,要我說,槍斃他都是輕的,就該剝皮抽筋!
我們在長沙見到了當時生氣回家的鄭將軍,他帶着我們重建了榮譽第一師,在醴陵一帶休整,后被編入第五軍,訓練了將近一年,我們就隨主力去了崑崙關前線。那一戰,夠我們吹一輩子的,所謂的鋼軍還不是被我們打得啃樹皮,吃樹葉?旅團長還被我們一炮炸死了。
不過,那場仗也很慘烈,絲毫不輸台兒庄戰場,為了突破崑崙關西部高地,我們身上捆着手榴彈往山上沖,只要進了鬼子陣地,就直接拉響手榴彈跟鬼子同歸於盡,拼刺刀咱們拼不過,那就以命換命,看誰更狠!
我們作為進攻的主力,榮一師的損失最為慘重,不說別的,我們從徐州相扶相攜走到桂南的兄弟,這一仗下來,沒剩下幾個了,鼻子最好的李玉林,身體被炸成了兩截,臨死前還要讓我去他老家吃狗肉。道兵哥,原來只剩下一隻右臂,此戰之後,徹底失去雙臂,他不願意苟活於世當個廢人,用牙咬着槍口,腳指頭開槍,送自己一個痛快……
我大腿被扎透氣了,好幾個月才好,跟鄭將軍當了一段時間的警衛連長,後來犯了點小錯誤,你們別問,我也不會說的,挨了一頓罵,讓我來當團長,誰成想,居然成了帶孩子的官。
剛來的時候可把我委屈死了,後來知道這些兄弟們的家人都被鬼子禍害了,他們這麼小就被送到部隊來,就是要作為後備力量跟鬼子拚命的,我就覺得自己有義務把他們帶成最強的隊伍。剛開始那日子真的不好過,要啥沒啥,要不是耍了點不要臉的手段,從地主老財那裏搞來點錢糧,真的很難撐下來。
你們看我現在的隊伍,能直接拉出去打仗的,起碼有上千人,上次打宜昌,我就帶着這個都是小孩的隊伍,第一個衝進宜昌城的。劉動他們就是我從監獄裏帶出來的,是我的生力軍呀!別看這幫夥計一個個油頭滑腦,打起仗來也是一點都不含糊。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在我手底下,就沒有帶不出來的兵!
現在,我已經不需要鬼子賠我平板車了,只想讓他們給我兄弟們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