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你在哪
有的時候,出發未必會給人帶來滿滿的期待感。在曾經的我看來,每一次出發都是一種希望,或者是一種憧憬和嚮往,有時出發又像是一種釋懷,釋懷過去,走向遠方。而對我現在來說,出發僅僅是一種特殊的“葬禮”罷了,不知道能走到哪,不知道會止步何處。
車子在路上堵來堵去,到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半了,好在買的票是十一點半出發的,時間還很充足,這是我靠近火車站時的想法,可是背着個大包艱難的繞了一圈,好不容易就要走進購票大廳的時候,病情又發作了,而且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痛苦。
我已經明顯能感覺到,心臟的部位有什麼東西在緊緊的抓着我,甚至像是死死的咬住了我內臟里的某個部位,渾身上下由內到外遍佈着一股陰寒之氣,伴隨着一種刀絞之痛……要不是天依姑娘在背後,我可能就順着階梯滾下去了。
我只記得當時我的意識斷得很快,閉上眼的時候還流了眼淚,我以為我還沒上車,就會永遠把人生定格在即將出發的火車站裏。
不過沒過去多久,我又醒了,耳邊傳來的是廣播裏的火車進站播報,周圍很熱鬧,到處都是人影,原來我沒死,這是在候車廳,不過徹底清醒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躺着的,還是躺在天依姑娘的懷裏。
她甚至都不知道我已經醒了,抱着我不嫌棄也就算了,手還輕輕的在我肩膀上慢慢的拍着,像個媽媽哄孩子睡覺,那一刻我都懵了,她不是說,看到我都感覺噁心嗎?
我微微咳嗽一聲,翻了起來,為了掩飾尷尬,只能張嘴就問:“幾點了?”
“我們這趟火車進站了,大家都在排隊檢票。”天依姑娘說道,她說話的語氣很自然,看我的表情,也似乎沒有多餘的成分。
看到面前排着隊檢票的旅客,我吁口氣,還好沒死,不然這趟火車就錯過了。
下意識要拿上背包去排隊的,但是找了一圈也沒發現我的背包,這時候天依姑娘才說:“兵工鏟也屬於管制刀具,帶不進來,我已經寄物流了。”
“勞煩你了。”我點點頭,想起剛才倒下就睡的那一幕,其實我現在特別感激她。
昏迷一次過後,我好像已經徹底害怕了,這種怕已經深入骨髓,我覺得哪怕是下輩子轉世投胎,也未必能忘得了。
她倒是一臉無所謂,想了想就問我:“這次發病好像跟之前不一樣?”
我回頭看了看檢票口,沒想到同程的旅客那麼多,都排成一條長龍了,這才心平氣和的點了點頭:“嗯,我覺得,下次發病應該就是我的死期了。”
她還是很平靜的看着我,在那兒淡淡的思索了起來,看她有所起伏的臉色,應該是知道了什麼,可是我等了半天,她卻一個字沒說。
活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有什麼顏色是分不清的,我當時就知道,這天依姑娘是不想把實話說出來讓我難過罷了,確實我剛才那句話不是自嘲,不是開玩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下一次昏迷就可能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之後我們兩個都沒再說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自己是滿身的疲憊和一肚子的苦水,檢票進站這個過程全是天依姑娘帶着我,直到我走進卧鋪車廂里時,才知道她幫我換過票。
我之前為了省點錢,買的是硬座。
卧鋪車廂是相對的上下鋪,一個車廂里四個人,天依姑娘正好把我們兩個的票都買到上鋪了,這些都是細節,畢竟她也不知道我會不會睡着睡着就沒了,兩人都在上鋪的話,她可以隨時關注到我的情況。
那個時候,我是多麼希望謝謝兩個字,可以成為世界上最有效的報答。
天依姑娘應該很疲憊了,躺在那裏盯着我看了兩分鐘左右,大概是看我沒有一點要走的跡象吧,她很快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我沒睡,並不是因為我不困。一會撈開窗帘看看車窗外急速掠過的風景,一會又雙手枕着頭,盯着天花板不停的眨眼睛,甚至巴不得天依姑娘快點休息好,能醒來陪我說說話。
從來沒覺得一個人盯着破舊的車頂看,竟也是一種求之不得的趣事。
上車的人都好像挺累的,一開始車廂里還有各種喧囂的聲音,車子開動半小時左右,聽到最多的也就只有呼嚕聲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睡著了,只有我一個人輾轉反側,各種忙活着。
以前輾轉反側是睡不着,現在輾轉反側,是不想睡着,不過無論我想着什麼,或者做着什麼無聊的動作,我手裏始終緊緊的捏住一樣東西,隔兩分鐘就看一眼。
過去了一會兒,我又忍不住把手攤開了,捏的也不是什麼貴重物件,一封遺書而已,但是看起來……
“或許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這是不知道被塗塗改改換了多少張紙才寫下來的,每一次寫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再也想不到下文了。
我總覺得有很多很多……說不完的話,卻又不知道那些話,該怎麼轉變成文字寫在這封遺書上,總是因為這件事感到鬱悶,無解。
眨眼又想了好幾個小時,還是一個字沒能加上去,這封信又被捏成了紙團。掏出手機,又一次撥打了狐傾傾的手機號,儘管在此之前打了無數遍,已經確定是註銷了,看她的社交賬號,依舊沒有絲毫的動靜。
狐傾傾從來都不會發朋友圈,打開她的朋友圈主頁,只會讓我感受到灰白一片,心裏更加凄涼。再看看白詩涵的,還是定格在當初去石頭坎子村的那條朋友圈了,也就是說,從上次一別之後,她再也沒碰過手機。
再點開和她聊天的界面,由於是換了新手機,以前的記錄並不同步,不過聊天界面並不是一片空白,我總是一上線就會向狐傾傾和她的賬號里發兩個字過去,“在嗎”,同樣的兩個字,已經有五六條了。
這次還是一樣,給白詩涵和狐傾傾一人發了一個在嗎過去,立馬就收好手機,準備再想想遺書怎麼寫,總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什麼都不留下就走了吧?
沒想到剛要起草一封新的遺書時,手機竟然響了一聲,我也沒多想,掏出手機就看,平常手機里消息太多了,要麼就是軟件的廣告,要麼就是騷擾短訊,看的時候還沒在意,可我沒想到,屏幕打開,看到的並不是什麼廣告和短訊,快捷欄里只顯示着一句話:“衛青,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