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記憶深刻的生日禮
馬普爾夫人是這個地方唯一對西弗勒斯表現出了善意的人，儘管很啰嗦，又愛管閑事，西弗勒斯還是發現自己挺喜歡這個老太太。如果她能一直這麼和善就好了。
為什麼那個老太太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相信那些話呢？
西弗勒斯想不明白。
不過，如果馬普爾夫人知道了他是巫師，肯定就會厭惡他的吧？說不定還會讓神父來燒死他？
托比亞就經常這樣說，說他是骯髒邪惡的魔鬼，應該被燒死……
可是明明托比亞也曾經大笑着把他高高舉起，叫他：我的寶貝西弗。
西弗勒斯把胳膊交疊着放在床邊小窗戶的邊緣，下巴擱在胳膊上，睜大眼睛看着窗外的夜空。濃濃的霧霾將月亮遮得朦朦朧朧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可是自從他的畫冊被撕碎了之後，晚上就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媽媽不允許他碰藏在地下室裏面的那些東西。
他好想能再擁有一本識字畫冊，或者故事書。
再過幾天，他就滿五歲了。他真的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更早的他已經不記得。
不過，那天摔破的格子外套就是他三歲時，爸爸媽媽買給他的生日禮物，在倫敦最大的百貨公司裏面。畫冊、小汽車、新衣服、蛋糕，歡聲笑語的一家三口。好像這一切都過去了很久，又像是，那根本就是他的一個夢。
四歲的生日他們已經搬到了蜘蛛尾巷19號，遠離了曾經漂亮溫暖的大房子，剩下的一切也慢慢地失去。那天艾琳媽媽給他準備了一個非常小的蛋糕，托比亞也難得的沒有喝酒。雖然沒有生日禮物，有些失望，但他還是很懷念……那之後，托比亞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他再也沒有聽到托比亞喊他的名字。
只剩下，小怪物。
五歲生日他還能收到禮物嗎？如果可能的話，能不能把原來的托比亞還回來。
西弗勒斯和往常一樣，在托比亞回來睡覺的時候從家裏出來。
陰暗髒亂的小巷子裏垃圾還是那麼多，被一月份的寒風一吹，卷得到處都是。他知道艾琳媽媽會一種小魔法，能夠一瞬間就將這些全部都打理乾淨，以前托比亞不在家的時候，她就會偷偷使用這樣的魔法打掃家裏，這是媽媽和他的小秘密。
媽媽還教過他如何用那些看起來很可怕的材料製作出各種神奇的魔葯，如果他感冒了，一瓶能讓他耳朵冒煙的魔葯喝下去，很快就能恢復健康。但一切都在那天改變了，托比亞撞見了正在熬制魔葯的他們。
從那天之後，媽媽不管多忙也不會再使用魔法。
“啊！”一聲痛呼打斷了西弗勒斯過早來到的感傷。
黑眸里的光微微一沉，那是馬普爾夫人的聲音！
西弗勒斯朝傳來聲音的方向快步跑去，剛剛轉過牆角，砰地一聲，不巧和人迎面撞到了一起。
傑克！
他那一貫囂張傲慢的臉上，滿是慌張。見撞到自己的人是西弗勒斯，他頓時一臉兇狠，用力將西弗勒斯推開，色厲內荏地吼：“小怪物！滾開！”
然後飛快地跑掉。
西弗勒斯從地上爬起來繼續朝之前馬普爾夫人發出痛呼的地方跑去，那個可憐的好心老太太正無助地躺倒在滿是碎石塊的地上，滿面痛苦地shen｜吟。在她的腦後，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漸漸被鮮血染紅。
“馬普爾夫人！”西弗勒斯全身都僵硬了，只覺得有一團冰冷的煙霧，漸漸將他整個人籠罩。
獃獃地站在原地看了幾秒，西弗勒斯才反應過來，小小男孩的手都在顫抖，他蹲在馬普爾夫人身邊，手忙腳亂地想將她扶起來，想幫她止住後腦勺湧出的血，可是，他做不到！
那個溫和可親，唯一對他表現出善意的老太太，生命在寒冷的空氣中一點點地流失。
他果然只會給人帶來厄運嗎？傑克又和馬普爾夫人有什麼矛盾呢？除了那天……
刺骨的寒意侵入了西弗勒斯的四肢百骸，彷彿要將他的靈魂也一起凍住一般。
“孩子……”馬普爾夫人的嘴唇微微嚅動，發出的聲音幾不可聞。她能夠感覺到自己大概撐不了多久了，眼前這個被狠狠欺負也堅決不掉眼淚的小男孩，此刻小小的臉慘白，黑色的眼睛裏涌滿了淚水。他被嚇壞了吧？
“孩子，”馬普爾夫人想在最後告訴這個孩子，這個世界並不是全部都是黑暗冰冷的，可是展現在他面前的一切卻那麼殘酷，讓她覺得甚至都無法說服自己，最後只能蒼白地說了一聲，“別怕……”
這個詞似乎起了作用。小男孩緊緊抿了抿唇，好像做出了什麼決定一樣。
“等等我，馬普爾夫人。”說完，他就站了起來，用最快的速度往家中跑去。
馬普爾夫人躺在冰冷的地面，看着男孩瘦小的背影，視線越來越模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普爾夫人突然感覺到後腦勺處有冰涼的感覺，血液已經冷下來了嗎？但是很快，傷處的疼痛慢慢減輕了，緊接着有古怪味道的液體灌進嘴裏，下意識地吞咽着，然後，她發現她的腦子越來越清晰起來。
眼眶紅紅眼神卻堅定的小男孩正扶着她的腦袋，將一個細長的小瓶子放在她的嘴邊，剛才那種古怪味道的液體就是裝在那裏面的。
喝完之後，馬普爾夫人的神志已經完全恢復。她明白有什麼難以解釋的事情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孩子，”馬普爾夫人靜靜地看着西弗勒斯，頓了頓，在男孩臉上的緊張溢於言表的時候繼續說了下去，“先扶我回家。”
西弗勒斯半垂下眼帘，薄唇抿成一線，將手邊的兩個小瓶子裝進口袋，又撿起馬普爾夫人被掉在地上的小皮包，才吃力地幫着她從地上站起來，然後扶着慢慢朝蜘蛛尾巷15號走去。
距離很近，他們很快就走進了這棟馬普爾夫人暫住的舊磚房。
馬普爾夫人靠坐在沙發上，除了感覺到渾身發冷、無力等失血過多引起的難受之外，她明白，自己後腦勺處的致命傷已經離奇地被治好了。她被這個孤僻的小男孩從死神手裏搶了回來。
或許，她應該重新認識這個小男孩。
西弗勒斯緊張地看着馬普爾夫人，黑眸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望，他害怕被知道自己奇怪之處的馬普爾夫人厭惡，希望馬普爾夫人能夠不嫌棄自己。但他一點都不後悔，他不想看到這個和藹善良的老太太就那麼死去。
艾琳曾經告訴過他，地下室那些藥劑的作用。他的記憶力很好，學習魔葯時也學得很快。所以在意識到馬普爾夫人很可能就那麼死掉的時候，他下定了決心要用那些不能被麻瓜們知道的魔葯，救回馬普爾夫人。
但是，現在大概連這唯一的溫暖，他也要失去了吧……
馬普爾夫人這個時候才明白，為什麼會有巫術、詛咒、小怪物這樣的話流傳出來。可是這個孩子又有什麼錯呢？
見西弗勒斯一言不發，睜着黑亮如小動物一般的眼睛，安靜地看着自己，馬普爾夫人的心軟成了一團，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慢慢抬起佈滿了皺紋的手，放在小男孩的腦袋上：“孩子，你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嗎？”
“……是的。”西弗勒斯心懸在喉嚨口，猶豫了很久才回答。
“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像媽媽，爸爸不是。”西弗勒斯神色黯然，這就是托比亞整天打罵媽媽和他的原因，“您會告訴神父嗎？爸爸說，像我這樣的孩子應該被火燒死……”
“既然害怕被人知道，那你為什麼又要拿那種葯來救我？”
西弗勒斯低着頭，輕聲回答：“我不想您死去。”
“所以我為什麼要告訴神父燒死你呢？孩子，你又沒有做壞事。”馬普爾夫人七十多歲，很年輕的時候，丈夫就在戰爭中去世了。在那之後，她就去過很多地方。人人都說她是個愛管閑事的古怪小老太太，但誰也不知道，因為她這樣的個性，見識到了多少常人不知道的事情。這也讓她有了比普通人更加寬容的心態和特別的智慧。
聽到她這麼說，西弗勒斯的眼睛噌地亮了起來，有滿滿的欣喜在裏面歡欣跳躍。
馬普爾夫人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她喜歡這個孩子，孤僻冰冷的外表下，卻有着比任何人都柔軟的內心。
那些口口聲聲說他是小怪物，殘酷地對待他的人們，才是被怪物侵染了靈魂。
他年紀太小，考慮事情只知道憑本心。卻也正是因為他擁有這樣單純乾淨的靈魂，才能救了她一命。馬普爾夫人心情複雜地看着那個僅僅因為她承諾不會將他送到教堂燒死，就歡欣不已的孩子，猶豫該不該提醒他，以後不要再這樣輕易暴露自己的不同。
然而沒想到的是，西弗勒斯抿了抿唇，微微偏開頭，板著臉有些彆扭地說：“馬普爾夫人，我只是因為你，才會用魔葯救你的，我覺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孩子笨拙地解釋着，話沒說完，耳朵就紅透了。
馬普爾夫人不由自主地微笑着嘆氣，多麼懂事可愛的孩子！
“孩子，幫我把我的包拿過來。”
現在的西弗勒斯心口彷彿有一隻小鳥在雀躍，動作也更加輕快。他沒有想到馬普爾夫人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樣！
馬普爾夫人接過小皮包，在裏面翻找了一會，拿出了一個用黑色皮繩繫着的藍色圓石，不等西弗勒斯反應過來，就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我不能要。”西弗勒斯臉漲得通紅，連忙要將它摘下來。
那是一塊透着熒光的不規則圓形石，西弗勒斯並不懂得這是什麼東西做的，但是石頭和皮繩之間是由帶着古樸花紋的銀質包口連接在一起的，石頭本身也非常好看，握在手裏感覺暖暖的。而且馬普爾夫人一直戴在隨身小包里，一定是對她很重要的東西！
馬普爾夫人按住了西弗勒斯的手，輕輕搖了搖頭：“這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是送給我的那個年輕友人說過，這個能讓我化險為夷一次。”
“那我更不能要了！”
“你救了我的命，孩子。”馬普爾夫人嚴肅地說，“我認為，這就是它帶來的化險為夷。我很幸運能夠認識你，希望它能給你也帶來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