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稀奇，看古怪
原來這幫小傢伙們個個都是饞蟲。
他們像貪吃蜂蜜的老熊一樣，不止一次地冒着被蜜蜂蟄着中毒的風險去偷李精誠放在浜子四周荒山野嶺的蜂箱裏的蜂蜜吃。
蜂蜜有時候偷着了，有時候沒偷着，但是每一次，他們的臉上、手上、屁股上都被蜂子蟄的腫老高，本該哭爹喊娘的，卻全部都強忍着。
小傢伙們本以為不聲張，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偷蜂蜜這件事情給瞞過去。
可每次都被李精誠根據他們臉上的蟄痕和腫脹程度，輕鬆地抓住。
但李精誠卻很夠意思。
他不但沒有告訴他們的父母和老師，還給他們蜂蜜吃、給他們治療蜂蟄的膏藥、教他們應該如何正確取蜜。
李精誠打內心不認為他們這是偷盜行為。
因為自己小時候也無數次地做過類似的事情。
他也不心疼那點蜂蜜，他的蜂蜜除了留給蜜蜂們做冬天的儲備糧以外，其他的都被他媽送給了親戚朋友，從來都沒有賣過一分錢。
他心疼的是好不容易從野外招回來的一群蜜蜂，剛剛馴化好，就被這群熊孩子們偷蜂蜜的野蠻操作而給嚇跑了。
另外一方面他確實也擔心孩子們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貿然采蜜，會被蜜蜂群起而攻之，導致中毒甚至出現生命危險。
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再叫上他們做賊心虛，所以，這些小傢伙每次見到李精誠以後心中都比較怵。
當李精誠去找請他們幫忙時，他們都很樂意。
從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張家埡子對面的肖家梁子上，隔三差五地地就會出現一大群孩子，他們頭上戴着樹條編織的帽子，有的像猴子一般爬到樹丫上，有的則站在突兀的大石包上。
李精誠貓着腰躲在樹叢中輕聲問一句：“準備好了嗎？”
他們齊聲講：“好了！”
李精誠便發號施令：“看稀奇……預備！起！”
“看稀奇，看古怪，來看孫猴子打妖怪！看稀奇，看古怪，快看豬八戒談戀愛！”
孩子們對準百米以外張家文家的方向，使出吃奶的勁兒，先胡亂喊上一氣。
東一家西一家的村民們，都好奇地走出門來看熱鬧。
這時候，李精誠便讓他們稍息片刻，抿一點他專程帶來“賄賂”孩子們的蜂蜜，清清嗓子，然後換上新詞兒，聲音高亢、整齊劃一地喊下一段正文。
“張家文，屁眼兒疼！疼得喊人跳大神！張家武，打羊兒杵！杵他的親家母！”
這幾句話貌似平淡，但對張家文來說，句句都是誅心之句。
原來，張家文的痔瘡病厲害，看了許多醫生，內服外用了很多的葯都不管用，隔三差五地就痛得哭爹喊娘。
他老婆王金蓮心疼他，有一次痛的厲害的時候就去請鄰村的巫醫許半仙來為他治療。
許半仙了解情況后，便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手持拂塵跳了一段大神。又燒了幾張特殊的火紙，化成灰后調成糊糊，糊在痔瘡上，竟然止住了疼痛。
張家文頗感神奇，逢人便會吹噓許半仙醫術了得，一段大神就跳跑了他的痔瘡。結果被人們傳為了笑話。
而張家文的兄弟張家武與他親家母在撿板栗時偷情被人抓了現行，這件事兒，全村人都知道，也是他張家的瘡疤。
孩子們懵懂，不知道李精誠教他們的這幾句話到底有什麼深層次的含義。
他們眼裏只有那罐頭瓶子裏裝着的金黃粘稠的蜂蜜。
當他們扯着嗓子、不知疲憊地反覆喊叫半個小時或更長的時間后，躺在枯葉上的李精誠便會用一根樹枝挑起罐子裏的蜂蜜，分發給仰起脖子張着大嘴焦急等待的孩子們。
這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喊聲，持續了大半個月，直喊得滿村人議論紛紛，喊得張家文心浮氣躁。
按照現在的說法，張家文這個人平日裏確實有些八卦。
他總喜歡打探、傳播一些三姓寨鄰里之間的小道消息，而且還會把道聽途說來的山外的故事，添油加醋地四處宣揚。
用他老婆王金蓮的話來講，就是“嘴上沒有個把門的，松的像棉褲腰”。
話說多了，就會在無意間說錯話而得罪人。
張家文分析完這“童謠”的具體內容后，內心做出了判斷：這絕對是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對他進行的一次有預謀有組織的惡劣行為！
可到底是誰組織的呢？
是哪個王八蛋指使這群無知的孩子來干這些無屁眼兒的事兒呢？
罵我有痔瘡爛了屁眼子請跳大神的也就算了，還捎上我家兄弟張家武，把他和他親家母的那點醜事反覆拿到這裏“廣播”，這還讓我家兄弟以後如何做人呢？！
這不明擺着欺負人嘛？！
孩子們剛開始叫喊那幾天，他裝聾作啞，只當沒聽見。
但浜子裏的人們卻都聽得清清楚楚，見着他就追問孩子們每天喊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時，他終於坐不住了。
他再次聽見那討厭的喊聲后，就一個箭步竄出門，三下兩下就跑到了自家的曬壩旁。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點着孩子們藏匿的肖家梁子開始進行心理瓦解戰。
“小雜種們！有本事別躲着藏着啊！過來當我的面喊啊！”
“誒！小狗日的！我看到你了！我知道你是誰了！”
他虛張聲勢地一個個地報上他所知道的浜子裏那些半拉小子的名字，先是詐唬他們，繼而又開始威脅孩子們。
“三娃子，你狗日的給我等着！看我不告訴你媽老漢兒！看我不告訴你們學校的何校長！”
每個參與喊話的孩子幾乎都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心想張家文這老傢伙眼神兒真好，這麼遠都能看清楚！
於是便帶着哭腔害怕地對李精誠彙報。
“糟了！張家文認出我來了！他說要告訴何校長！”
李精誠叼着一根樹枝，胸有成竹地對孩子們說：“別聽他吹牛B！你以為他是順風耳的兄弟——千里眼啊？！他這是在詐唬你們哩！”
孩子們這才又忐忑不安地開始高呼：“張家文，屁眼兒疼……”
終於，在這群小子們喊了大半個月後，張家文帶着幾個兒子提前埋伏到肖家梁子，輕鬆地就在樹叢中逮住了幾個跑得比較慢的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