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賭注是一頭豬
楊忠誠一言未發,但臉色陰沉,內心很是氣悶。
這件事情沒過多久,張家文三十多歲的大兒子突然就要結婚了,媳婦子是臨縣上庸縣柳林鎮的一個帶着十歲小男孩的小寡婦。
她的前夫和張家文的大兒子張安順本來是工友,前些年一起在山西挖鐵礦,是個炮工,結果在挖巷道放炮時出了事故,被埋在了井下。
張家文娶兒媳婦是大事兒,全浜子的人都前去幫忙、喝酒、慶賀。
楊忠誠也帶着對張家文的滿肚子悶氣,到張家埡子張家文家去喝喜酒。
多喝了幾杯包穀燒后,他就開始為難過來敬致謝酒的張家文。
他滿臉堆滿惋惜與真誠,故作同情地對張家文說:“安順子咋搞球的?選來選去選了30多年,咋還是娶了一個二茬子呢?聽說還帶着一個拖油瓶!”
張家文是個實在人,一時沒有聽出來楊忠誠這是在挖苦他,還以為這是一個長輩對他們家安順子的憐惜,於是回話說:“唉呀老表!管球他幾茬子。一輩只管一輩人,只要小兩口過得幸福就行噠!”
喝過張家文敬來的一大杯燒酒後,酒勁兒又再次上了楊忠誠的頭。
他見張家文竟然無動於衷,也不接他的話茬,知道這憨慫是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
自己的目的還沒達到,這讓他覺得心中很是不爽。
他又繞繞彎地對張家文說:“還是你們家安順子懂事、聽話、孝順!像這樣的女人,我們家城娃子喊天都不得要!他相不中。其實,要我看就蠻好嘛!寡婦又咋樣?帶個孩子又咋樣?!還省得再生再養了,是不是?!”
楊忠誠醉得舌頭都快捋不直了,但依然堅持着要把這些話表達得更清楚、更直截了當一些。
拿着酒壺跟在一起敬酒的王金蓮早就聽出了話外之音,知道這楊忠誠是在調侃他們。
但她不想把事情鬧大惹人笑話,所以就礙於禮節僵巴着臉咧着嘴乾笑着。
猛又聽得楊忠誠這一番的補充內容,便再也綳不住了。
她瞬間收回了笑容,合攏了嘴,眉毛上挑,醬紅了臉,眼看着火山就要爆發了。
老實巴交的張家文這一下也悟透了話意,頓時被氣得快要吐血。
他話都不想說了,“啪”地一下就摔碎了酒杯,抄起一條長板凳就砸向楊忠誠!
眾親鄰見狀大驚,趕緊過來一頓拉扯勸說,說大喜的日子可千萬不要沾上了晦氣。
張家文被眾人拉住不得動彈,渾身顫抖着對楊忠誠噴道:“你還有資格笑話我?!牛麻皮誰不會吹?!”
“莫說是二茬子,你家城娃子怕是連三茬子都找不到一個!你們家曹老嬤子年年喂那麼多豬,結果又咋樣?!”
“你家的豬就算是喂成妖精喂成豬八怪,你也娶不到兒媳婦!”
楊忠誠本想出一口惡氣,卻沒想到一向溫恭善良的張家文突然間變成了一頭憤怒的獅子,不僅反懟了他,還變本加厲地揭了他的短,加上了詛咒!
這一下又輪到楊忠誠氣得要死了。
他喏喏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嗆張家發,只得順着張家文的話,大聲叫囂着回懟了回去。
“那好,你等着!現場的鄉里鄉親都給我做個證!我現在養的這條豬,如果娶不到兒媳婦我就不宰它!”
“我看它能成妖精不?!”
“要是我用這條豬給我家城娃子娶到了媳婦兒,你狗日的張家文咋辦?!”
楊忠誠逼視着張家文。
張家文也不甘示弱,信口就回應道:“你家狗日的城娃子要是能用曹老嬤子今年喂的這條豬娶到媳婦兒,老子他媽的就再送你一頭三百斤的大肥豬!”
楊忠誠和張家文酒醒后都對自己說過的話和誇下的海口後悔不已。
張家文吵個架說不定會搭進去一頭大肥豬,他老婆王家蓮氣不過,罵他“笨的就像一頭豬”。
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再說了,那天全浜子的人幾乎都在,怎麼好意思說話不算數呢?
這件事情很快也傳到曹家伯娘的耳朵里了。
這一次她沒有責怪堂伯酒後無德,沒有罵他“灌不得馬尿少灌點”,而是堅決地和他站在同一立場,同仇敵愾,而且立馬開始了計劃與行動。
他們逢人便託付別人幫城娃子找媳婦,說只要是幫忙牽了線搭了橋,就給別人砍一條豬後腿。
他們還花重金去請了十里八鄉最靠譜、媒介業務最紮實的麻媒婆。
很快,麻媒婆介紹的第一個女孩子就與城娃子在官坪供銷社河邊的大石包上見面了。
城娃子對這個叫春喜的姑娘第一印象非常好。
他很是喜歡春喜那鼓蓬蓬的胸脯、碩大的屁股以及紅撲撲的臉蛋。
春喜大大方方地接過李精誠遞過來的口香糖,丟進嘴裏嚼巴嚼巴半天,“啪啪”吐出兩個響泡后才開口說話。
“聽說你是下浜的,那你怎麼不姓楊呢?!你和楊浩宇、楊成和楊江河他們幾個熟嗎?”
城娃子等了半天,結果等來這麼一席話,這讓他很是不悅。
他心想自己和這幾個傢伙都是一起光屁股蛋子長大的,能不熟嗎?
但是這幾個人後來都去了省城或者是省外讀書,現在都留在了大城市,成了下浜乃至三姓寨全鄉聞名的“俊鳥”。
他一向不喜歡別人拿他和這幾個人比較,因為這幾個傢伙給他帶來了許多不愉快的童年記憶。
他老子楊忠誠那時候對他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你個狗日的就是個榆木疙瘩!同樣的老師,一樣的書本,人家楊浩宇、楊成和楊江河他們都可以考100分,你狗日的天天往屋裏頭帶雞蛋、鴨蛋的!你把書讀到哪裏去了?”
“你狗日的乾脆不要讀書算球了!你狗日的回來養雞放羊去球!”
而後便是一頓竹鞭子,抽得他屋上坎下地滿浜子亂跑,他老爹楊忠誠便罵罵咧咧地追着抽。
挨過幾次打罵以後,城娃子在上學、放學時便刻意地不再和這幾個傢伙一起走了。
要麼晚點,要麼早點,就是不願意和他們同路。
再後來,這幾個傢伙考上了初中,又考上縣裏的重點高中,而且都讀了大學,成了三姓寨上上下下都知道的有出息的人。
而城娃子初中還沒畢業,就打死也不願意再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