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糟糕的計劃
榮夏萱不可能在包間裏手搓一張設計圖來,這事只能後面再做,當下她得抓緊兩個小時的演出時間,把自己穿越后的經歷,原身曾經接受日本人訓練,給李寧玉詳細講一遍。
“南田讓你調查明鏡,也是對你的考驗,她應該是準備了後手,如果你拿不出成果,你和明董事長都有危險。”
“我還有個當大漢奸的表舅呢,交給他去煩惱吧。”榮夏萱俏皮地眨眨眼。
李寧玉從她的表情看出這裏頭大有文章,莫非風頭正盛的特務委員會副主任、財政司顧問、海關總署署長,竟然是抗日統一戰線?
“明樓表舅的身份太複雜,我也不知道直接告訴你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那就點到為止,不該我知道的事,確實不應該告訴我。”李寧玉想得很通透,她當然不會懷疑自己的忠誠,可是所謂秘密,只要經過傳播,就一定會泄露,所以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說出去。
樓下熱鬧的大戲已經接近尾聲,這代表她們也要告別了,李寧玉面帶微笑:“我回杭州之後,跟你見面的機會就少了,組織上會安排其他人跟你接頭,你自己萬事小心,如果有緊急情況,可以聯繫老槍同志。”
“那位接頭的同志我已經見過了,程小姐嘛,老熟人。”
李寧玉實在有幾分好奇,就問她:“你能第一眼認出她,是不是她在後世也……”像榮夏萱稱呼她那樣,是一位“英烈”?
“呃,差不多吧。”榮夏萱想起程錦雲第一次正式出場的名場面——櫻花號列車行動。
簡直慘不忍睹,首先安排她上車竊取行動計劃就是一步超級臭棋,炸毀一輛滿載侵略者和漢奸的列車,是這次行動最重要的目標,一個成熟的策劃者應該知道貪多嚼不爛的道理,在佈置這麼重大的行動時,居然還有心思安排支線任務,而且這條支線的執行者程錦雲還是被臨時抓壯丁,日語都不熟練,也不了解冒充對象的背景情況。
如果不是“剛好”遇到明台,“剛好”明台又是個熱心腸,替她解了圍,一旦程錦雲暴露,日本人警覺起來,就會導致滿盤皆輸。
劇情里臨時加這個任務的不是明樓,他只安排了地下黨和軍統的人同時在車廂內,和鐵道上佈置炸藥,雙保險炸毀列車,竊取日軍的行動計劃到底是哪個大聰明佈置的,電視劇里沒明說,一步超級臭棋最後背黑鍋的是程錦雲,她多少有點冤枉,就算那是一個戰區的戰略佈置,也不值得去畫蛇添足。
哪有人會為了支線任務放棄主線,又不是玩塞爾達。
李寧玉見她欲言又止,就問:“有什麼不妥嗎?”
“不是她有什麼不妥,我就想知道,組織上是不是已經開始策劃炸毀櫻花號專列了?”
“是的,但是具體執行由上海的行動組負責,我只負責制定計劃。”
“計劃是前輩制定的?那我就放心。”榮夏萱拍拍胸脯,“你應該不會臨時給他們加一項竊取什麼日軍進攻計劃的任務,搞得錯漏百出。”
面對榮夏萱的“劇透”,李寧玉很是疑惑:“我們的人力有限,這次炸毀櫻花號的行動,已經調配了整個滬寧杭地區的行動組成員,哪有多餘的人手到車上竊取行動計劃,再者說,日本人和76號一定會對上車的人員嚴格排查,想要混入難於登天。”
“我知道的,不代表是現在會發生的,有您親手制定計劃,肯定萬無一失。”
“好吧,看你剛才的表情那麼糾結,我還擔心計劃有什麼紕漏呢。”
榮夏萱摸摸後腦勺,小心翼翼道:“我能多問一句嗎,您着急離開上海,是不是怕櫻花號出事之後,76號會把您當替罪羊,因為您是唯一有機會接觸情報的外人。”
“有這方面的緣由,不過主要原因是剿總司令部的特訓班開班了,我需要回去擬定教學計劃。”
“明白了,那您一路順風。”她心裏樂開了花,剿總的特訓班也許開了好幾期,但李寧玉當教官可是頭一次,她莫名地堅信,顧民章一定會把顧曉夢給塞進去,原因很簡單,這樣她就沒空拉着榮夏萱進軍統了。
榮夏萱先行離開,李寧玉繞了個路,還去賭場轉了一圈,只是今天她沒有見到“老槍”同志,在牌桌上贏了不少錢,荷官嘴裏嘀嘀咕咕,抱怨道:“老闆說讓我們多留個心眼,但也別太斤斤計較,技不如人就當交學費,可是這筆學費太貴了。”
李寧玉嘴角上揚,這是“老槍”在給她傳話,提前預支學費了。
她要教的學生,正是“老槍”的寶貝女兒。
顧民章自從確認榮夏萱所言非虛后,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一方面他要保護好榮夏萱,另一方面還得應付一直不死心,想把榮夏萱拉進軍統的顧曉夢,思來想去,他覺得顧曉夢那麼愛衝動,就是欠缺磨鍊,正好杭州剿總司令部招人,他給上峰請示之後,就給顧曉夢報了名,連夜把人送回了杭州。
他這麼做有兩種打算,一是給顧曉夢找事做,讓她打入華東剿總司令部,作為內線策應李寧玉的行動,二是給她找個老師,李寧玉是特訓班的教官之一,他這個女兒眼高於頂,一般人折服不了她,他相信李寧玉一定可以。
明家書房,阿誠向明樓彙報,76號在裁縫鋪撲了個空,並未抓到前來取貨的軍統人員。
明樓頓時鬆了口氣。
這一次執行任務的是他的小弟明台,又是第一次在他眼皮底下執行如此重要的任務,他不得不高度緊張,時刻繃緊神經。
“在古玩店埋伏的是梁仲春手下的第二行動大隊,人抓回76號之後,又被汪曼春給搶了去,不到半天人就招供了,我收到消息就通知毒蠍小組,但是晚了一步,還好他們本事大,沒被抓到。”
“76號對軍火買賣控制得很嚴格,以後再想通過黑市購買武器炸藥就難了。”
“大哥,毒蠍小組雖然脫險,但沒有炸藥,他們怎麼完成任務呢?”
“我來想想辦法,看來得求助大姐了。”
明氏集團在蘇州有礦場,開礦必定用到炸藥,這是目前唯一能弄到炸藥的渠道,但是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向大姐吐露一部分實情。
“說起來,大姐今天還去了一趟蘇州,我派去盯梢的人說,隨行的人是一個年輕姑娘,穿着很氣派。”
“榮夏萱?”明樓愣住。
“有可能是她,但是大姐帶她去蘇州幹什麼?”阿誠也很疑惑。
“當初大姐把她招進公司里,我就不大放心,榮夏萱的身份疑點太多,如果她真是日本人的姦細,大姐的處境就很危險。”
“大哥,我不太明白。”阿誠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直說,吞吞吐吐的。”明樓瞪了他一眼。
“既然你覺得榮夏萱有問題,為什麼沒有正面試探過她,還對她避而不見呢?”
明樓回答得很隱晦:“有些事情我不做,不代表別人不做。”
調查榮夏萱的工作是由“老槍”負責,他不好直接告訴阿誠。
距離他和老槍見面已經過去不少時日,調查進展杳無音信,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情況——
要麼,是榮夏萱的身份太複雜,他們還未甄別出來。
要麼,是她的身份關係重大,不能走漏風聲,所以無法用傳遞消息的方式告知。
明樓不懷疑老槍的本領,所以他傾向於第二種情況。
基於此推理,榮夏萱或許不是他們的敵人。
“大姐十七歲執掌明家,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她不大可能容忍一個有間諜嫌疑的人在公司里,並且予以重用,你之前也說過,大姐可能是組織上的編外人員,那麼她對榮夏萱的態度,也許是上級默認的。”
阿誠還是不大明白:“這種解釋太牽強了吧。”
“連你都覺得牽強,我確實該去向大姐請教。”
明樓無奈地笑了笑,外頭傳來汽車喇叭聲,明董事長回來了,他起身到客廳迎接。
“大姐,這麼晚回來,是去出差了嗎?”
“明長官親自迎接,真是難得呢,怎麼,你要過問我的行蹤?”明鏡冷笑着把風衣遞給傭人,繞開他坐到了沙發上。
明樓輕言細語道:“不敢,不敢,我今天回來的早,但是大姐卻不在,就打電話回公司問了句,聽說你去蘇州了,我怕路上不太平,還打算讓阿誠去接你呢。”
“有什麼不太平的,我每個月都要去蘇州檢查那幾個礦場和商行,也沒見遇到土匪路霸。”
“今天76號在蘇州抓了軍統特工,聽說是一家古玩店的老闆,做軍火走私生意的。”明樓看着大姐的臉,溫和地笑了笑。
“你什麼意思呀,要審問我?”
“怎麼會,我是有事要拜託姐姐。”
在明鏡疑惑的目光中,明樓把她請到了樓上的小客廳里,這是家裏會見重要客人的地方,隔音效果很好。
“到底什麼事?神神秘秘的。”
“蘇州的礦場應該存了不少炸藥,我需要姐姐借給我一些。”明樓開門見山,他知道面對明鏡不能拐彎抹角,否則大姐又要罵他不說人話。
“你是新政府的高官,還需要找我借……等等,你要炸藥做什麼?”明鏡的呼吸急促起來。
“新政府即將召開和平大會,有一輛滿載侵略者和漢奸的列車會從上海北站出發……”
“你,你的意思是……”明鏡有些不敢置信,強行壓抑住了內心的驚喜,這一刻,她終於能確定,明樓不是漢奸。
“我要炸毀它,但我缺少炸藥。”
明鏡在心裏已經答應了,表面上還是記恨明樓的隱瞞,冷哼道:“你們那邊太摳門吧,連這點經費也要節省?”
“不是節省經費,而是其他渠道已經無法在短期內獲取炸藥,今天我們鋌而走險從黑市進貨,結果您剛才也聽到了。”明樓苦笑道。
這下明鏡可以肯定,明樓是重慶方面的人。
“我是有辦法把礦場裏炸藥進貨和出庫的數量調平,但是出入太大,政府登記的文書可做不了假。”
“好辦,文書的事阿誠去辦,但您說用量太大……難道說您已經給別人供貨了?”
明鏡呵斥道:“你不要得寸進尺,我答應給你炸藥,是為了抗日大業,你還想套我的話。”
“沒有,沒有,姐姐想做的事,正在做的事,只要不會危及您的安全我都不會過問,再者說我們都是殊途同歸。”
地下黨的情報組也將在鐵路沿線埋置炸藥,他們的行動和軍統同步推進,看來做後期的正是自家姐姐,明樓暗嘆,他們一家子註定攪合不清了。
“姐姐,我還有個小小的疑惑,既然您今天去蘇州是處理礦場的事,為什麼要帶榮夏萱去呢,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暴露的風險。”
明鏡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你怎麼知道我跟誰去的蘇州,公司的人不可能告知你,明長官,你在監視我?”
“我是為了您的安全。”明樓那挺直的後背往後縮了縮,不怕天打雷劈,就怕姐姐生氣啊。
“說的真好聽,你們重慶那邊就是喜歡玩陰的,哼,我告訴你,我帶誰去那是我的自由,跟你們無關,夏萱是個好孩子,她不會威脅到我的安全。”
“您就這麼肯定?”
“哼,我17歲執掌明家,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輪不到你來質疑我看人的眼光。”
明樓在眼神交戰中敗下陣來,論氣勢他哪裏敵得過大姐呢。
“好吧,您說的對,是我太膚淺了,夏萱以前和汪曼春走得很近,我以為您會介意的。”
“你現在跟汪曼春走得更近,我應該不放心你才對。”明鏡懟了回去。
明樓沒有越戰越勇的勇氣,經過這番交鋒,他也弄清了一件事。
明鏡對榮夏萱的信任與肯定,一定是有某人背書,這個人就是她的上級,也就是地下黨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