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篇有巢氏(5)
石陀當然也有失誤。***
為柴門出書,就讓他栽了跟斗。
柴門只是一個普通的作者,媒體幾乎沒談過他,國內各種文學獎更不沾邊。但石陀卻認為他是一個偉大的作家。石陀極力推崇柴門,緣於他作品中的大地結。這個叫柴門的作者主要寫鄉村和曠野,也有些作品寫都市。但即便寫都市,也能讓人感受到大地的氣息,對世人嚮往的都市文明,則充滿了批判精神,對擁擠在方寸之地的城裏人充滿了同。他們為權為名為利為生存而拼搏而掙扎而相煎而傾軋而痛苦或精疲力竭或得意忘形或幸災樂禍或絞盡腦汁或蠅營狗苟或不擇手段或扭曲變態或逢迎拍馬或悲觀絕望或整夜失眠或拉幫結派或形單影隻或故作清高或酒後失態或竊笑或沮喪或痛不欲生等等所有這些,都屬於城市特有的表。城市把人害慘了,城市是個培育**和**過剩的地方,城裏人沒有滿足感沒有安定感沒有安全感沒有幸福感沒有閑適沒有從容沒有真正的友誼。所以柴門認為人類在展史上最大的失誤就是建造了城市,那是個罪惡的淵藪。他在一篇文章里說:“生活在都市裏的人們,離開鄉野已經太久了,為什麼不重回大地,過一種簡單的生活呢?……”
石陀捧讀柴門的作品,常常會淚流滿面。
他確信自己找到了知音。柴門的作品簡直就是他政協提案的最好詮釋。他驚異於柴門的與眾不同。幾乎所有的政治家、哲學家、經濟學家、作家及芸芸眾生,都在歌頌都市文明,稱頌都市文明是人類的巨大進步。在眾多作家描寫鄉下人進城的故事裏,鄉下人幾乎都是一個面孔,就是充滿對都市生活的憧憬和嚮往。在都市面前,他們需要仰視,心態是卑微的。為了在城市立住腳跟,他們也許會像僕人一樣逆來順受,也許會像陰謀家一樣不擇手段,但骨子裏還是自感輕賤,追求的永遠是認同。但唯獨柴門說人類錯了,城市錯了,從壘上第一塊城牆磚就錯了。城市是人類最大的敗筆,城市是生長在大地上的惡性腫瘤,城市並不是個值得羨慕的地方。
閱讀柴門的作品,石陀會感到羞愧。
石陀置身都市並感受着人性的扭曲和種種醜陋,常會產生不可遏止的鄙視和憤怒。而柴門卻沒有。他用他的作品說:“寬恕他們吧!這不是他們的錯,都是城市這個怪物造成的。那裏人多,太擁擠,任何人放在那個環境裏,都會變形和扭曲。”
和柴門大地般的胸懷相比,石陀知道自己仍然是個俗人。
石陀斷然決定為柴門出版文集!
他希望讓更多的人了解這個作家,了解他的思想,了解他對人類和生命的思考。
但這個決定卻在木城出版社引起很多人的反對,特別是社長達克。因為明擺着這是個賠錢的買賣。達克分管行政財務,當然要反對。
木城出版社是個綜合性出版社,經濟效益一向很好,一年總有上億元的贏利。按理說偶爾出一本賠錢的書不算什麼,比如有時會出一些學術價值很高但經濟效益並不好的書。問題是柴門什麼都不是,在文學界什麼角色都算不上,甚至連柴門是誰都不知道。木城很有一些全國出名的作家,有的還拿過政府“工程”大獎,問起柴門,他們不是茫然搖頭,就是矜持地笑笑。像這樣一個人連“作家”的名頭都沒有,還只能在“作者”的層面上,出一本小冊子算作扶持提攜還說得過去,出一大套文集就是亂來了。
如果問題僅限於此,也還罷了。
最荒唐的是世上有沒有柴門這個人還很難說。因為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人見過柴門。
據初步了解,這麼多年,確有一個署名“柴門”的人,到處表作品,但就是沒人見過他。
可是石陀卻堅定不移地對穀子說:“我注意他已經很久了,你必須找到他!”
達克聽說后很惱火,找到石陀說:“你瘋啦?”
石陀說:“我沒瘋。”
達克說:“你怎麼能為這個人出文集?”
石陀說:“我怎麼就不能為這個人出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