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篇留守村長(3)
柴知秋尋找了十年。
柴知秋尋找了二十年。
柴知秋尋找了三十年。
他幾乎找遍了當年和天易一塊進京的學生,也找過帶隊的一位領導,沒有任何結果。柴知秋甚至還去過木城尋找。因為他曾聽說,天易可能是被一個教俄語的女老師領走的。那個女老師的家就在木城。但那次柴知秋到了木城,只在火車站前的廣場上站了三天三夜,這麼大個城市把他嚇壞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尋找。
柴知秋老了,心力交瘁,他再也找不動了。
柴知秋臨死前,把方全林叫到床前,說大侄子,我尋思天易沒死,他是被一個年輕女子領走的。你知道他從小就犯迷糊,他肯定走遠了,不記得家了,不然咋也得捎個信來。我把天易交給你了,咱們兩家是世交,我只能託付你,天易的堂兄弟們靠不住,他們好像都不太當回事。我記得天易和你同歲,你比天易大三個月,對不?方全林點點頭,說柴叔你放心吧,我抽出空來一定去找天易兄弟!
但方全林一直抽不出空來,他只是囑咐天柱、天雲,說你們都是天易的堂弟,常年在外頭打工,打聽着有沒有天易的蹤跡。天柱天雲答應着走了,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柴知秋死了,柴知秋的妻子還活着,當年那麼一個精明強幹的女人成了痴獃。但她見天就往方全林家裏去,坐在門外一不。她什麼話都不說,但方全林知道她在催他上路。
方全林決定去木城了。
木城有他的一個部落。
他想去看看他們。
草兒窪是個大寨子,大約有四千人口,常年外出打工的不下一千人。剛開始外出時,大家比較盲目,就是到處亂闖,碰到什麼活就幹什麼活。人也是星散各地,至多也就三五一夥做個伴。但後來現這樣不行,不僅工作沒有保證,而且太孤單,容易受人欺負,就漸漸有了聯絡,漸漸往一處歸攏。現在光木城一處就歸攏了三百多人。三百多草兒窪的人匯聚在一個城市,很有些規模了。
方全林為他們驕傲,又有些底氣不足,因為現在很難說他們仍是他的村民了。
但不管怎麼樣,方全林還是決定去一趟木城,他想看看他們到底生活得怎麼樣,城市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他們拋棄故土。當然,他也想藉機找一下天易,儘管他知道很難有什麼結果,這麼大一個中國,找一個人談何容易。但找到找不到是一回事,找不找是另一回事,這是做人的道理,自己答應過柴知秋的。
方全林動身前沒有給天柱打電話,他想悄悄去木城,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這說不清是一種什麼心理,也許是想更真實地看看他們的生存狀況。也許是不想給他們大駕光臨的感覺。他不想擺譜,他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像以前在村裡一樣尊重他。畢竟他們現在是半拉子城裏人了。
方全林幾經轉車,第五天傍晚到了木城。他知道天柱他們住在城東一個叫蘇子村的地方,他沒有急着去,就在火車站附近一個小招待所住下了。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把他從火車站領來的,說是一個什麼單位的招待所,吃住都乾淨,也便宜,住一晚才十塊錢。女人說這些時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好像一閉嘴客人就跑了。
方全林跟着她到地方一看,遠不是女人說的那樣,原來是個地下室,走道兩旁有十幾間房子,一股濁氣撲鼻。方全林說這是什麼地方啊,女人說這裏原來是人防工程,結實呢,大門一關,什麼人都進不來,安全。方全林有些不快,本想退出另找地方,想想又算了,出門在外,將就一夜吧。女人把他推進一間門洞,裏頭剛夠放開一張小床,轉個身都困難,地上扔一堆煙頭,還有紙團什麼的。床上被褥油漬漬的,凌亂地堆在上頭。方全林皺皺眉,說這麼臟,怎麼睡啊?女人笑道,這位大哥看你像是鄉下來的,還這麼講究啊,十塊錢你還想住星級賓館呀?方全林說鄉下比你這地下室乾淨多了。女人說大哥麻煩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我還要去接一趟客人,說罷匆匆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