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刀客和女人(2)
如今,眼看歐陽家要斷子絕孫,老太太就更急了,彷彿老天爺成心跟她過不去。***一張駱駝臉整天吊著,看見草雞下蛋,母豬下崽,也要借題揮,說上一番不受用的話。最後索性罵到玉梅臉上:“呸!屁也不聽你放個響的,養個小老鼠下來,也算你是個女人!”玉梅天性懦弱,淚水刷刷地往下流,不敢有半句回。
接着歐陽嵐也急了,在屋裏倒背手搖頭晃腦:“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時常怨恨玉梅不能生育。
但他絕不罵人,也不大聲喝斥。歐陽嵐是讀書人,很以口出穢為恥,即使對玉梅施以皮肉之苦,也不打在臉上,他很懂得“尊重”妻子的人格。也不用棍棒拳腳,那太野蠻,只在房間裏,用兩個指頭捏住大腿、**或者肚皮上的一塊肉,使勁擰來擰去,像在認真旋一枚螺絲。這就比一般莊稼漢打老婆凶神惡煞、大呼小叫的樣子“文明”多了。自然,他是不允許玉梅哭出聲來的,那樣會被人笑話,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
於是,晚間在他的卧房裏,常有一種罕見的景象:兩人順頭躺在一個被窩裏,脫得精赤。黑暗中,莫看歐陽嵐一聲不吭,其實他正在被窩裏“擰螺絲”。除了玉梅一陣比一陣劇烈地抽搐,和由於控制不住而出的令人揪心的低聲泣叫,隔窗三步以外,你簡直聽不到任何動靜。生這一切時,玉梅的嘴唇咬得出血,而歐陽嵐卻是絕對心平氣和的。
到了白天,歐陽嵐照例文質彬彬,很和藹。當著下人的面,他總是看着玉梅的臉說話,一副很敬重的樣子。逢到母親辱罵玉梅,歐陽嵐還把老人家攙進屋子,皺着眉頭勸說:“娘,你老別罵了。有子無子在於天命,都是兒子造化不好,不怪玉梅。”因此,柳鎮的人都認為歐陽嵐很有賢者的氣度,畢竟是讀書人,懂道理。
這內中的苦楚,只有玉梅自己知道。可她連娘家人也沒告訴過。她知道自己有短處,娘家人鬧上門來,說什麼呢?倘若惹惱了歐陽家,一紙休書打走,就更沒臉見人了。被折磨得無法忍受時,也想到過死,死了多好啊!可她又怕辱沒了娘家的名聲。
她怕天黑。日頭剛剛沉西,陰影就向她襲來了。夜色降臨之後,彷彿周圍都是厲鬼,她不禁毛骨悚然,失魂落魄。她開始脫衣上床時,手腳就止不住地抖,牙巴骨敲得“哆哆”響。早已躺在被窩裏的歐陽嵐,時而陰冷,時而微笑地看着她。當他伸手將她拉進被窩時,玉梅已恐怖得像一隻捆在案板上的羔羊,軟綿綿地縮成一團團。她必須和歐陽嵐睡在一頭。他離不開一個女人的**,他需要泄獸慾。當他歇息一陣之後,便開始那沒完沒了的擰螺絲似的動作。玉梅呻吟着向他哀求:“……啊……你饒……噢!……了我……吧!……”歐陽嵐鬆開手頭的一塊皮肉,又捏住了另一個部位。這一次只捏住一點點,像手指甲那麼一點點,又猛烈地擰起來。他知道,捏住的皮肉越少,擰得就越疼。直到他累了,睡著了,兩個指頭才慢慢滑下來。
她怕白天。怕婆婆嚇人的臉色和不堪入耳的咒罵;怕丈夫那留着八字鬍的白方臉,怕他眯着的眼睛和掛在唇邊的陰笑。她知道那是偽善的,但她不敢揭穿。她看見他就心驚膽戰,她完全被他征服了。
玉梅在痛苦的熬煎中,忍氣吞聲,淚水洗面,很快就憔悴了。她像一株凋謝的玉芙蓉,少女時代的容顏一去不返。
歐陽嵐早就對她沒了興趣。
三
半年以後,歐陽嵐娶了個二房。
這是名正順的事。有錢人續小,就像添一床鋪蓋那麼容易,那麼天經地義,何況玉梅又不能生呢?柳鎮不少人說:“歐陽先生早該再娶了。”他們稱他歐陽先生,是表示尊敬。
歐陽嵐的二房,是從戲班裏弄來的,藝名“一枝花”,才十八歲。長得風流俊俏,一對杏子眼,顧盼有神,有時像閃電一樣凌厲,有時像野火一樣誘人,喜怒笑罵,放蕩不羈,和囿於綱常倫理的玉梅完全是兩種性格。
她的到來,給歐陽嵐的生活注入了新的血液。初時,他有些不習慣,有些驚慌,但很快就興奮起來了。畢竟,她比玉梅更年輕,更迷人。從此以後,他再也不登玉梅的屋門,和一枝花住在前院,一天到晚廝混一起。自己讀點詩書,高興時讓一枝花唱個曲兒,連莊稼地里的事也輕慢了。一枝花自恃得寵,別說玉梅,連歐陽嵐的老娘也不放在她眼裏。老太太和玉梅住在後院,大有一同被冷落的感覺。日子久了,不免對那小媳婦生出一肚子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