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地獄天堂(9)
非巨富之家,不能為也。
金建明也想不出,自家究竟有多少錢。也許,的確是一個天文數字。對那個數字,父親說來沒有說過。在自家的窯上,居然連一個會計也沒有。窯工們的工錢,都是父親按照值班人提供的窯工出勤天數計算。而外面來拉煤,也都是父親一手交易,全部是現金。偶爾不用現金的,父親也有數。他統統記在一個小本子上。而那個本子,也許除了他本人,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看懂。他印象最清楚的一次,也是最早的一次,是他還在讀初中的那年冬天。一個漆黑的夜晚,父親背着一隻麻袋“咚”地一下把門撞開了,身後裹挾着一股寒氣。當時家裏人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父親一臉的緊張和莫測。關門,低聲說話。麻袋裏的東西倒在了地上,全是十塊的鈔票。
對於當時的那個家來說,那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有了第一桶金,就有了第二桶、第三桶……
財富就越積越多。
應該說,金建明很喜歡自己的家。
喜歡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太大了,比他在大學裏八個同學共用的那個房間還要大兩倍。而且,格外的乾淨、豪華。然而,在這樣的一個房間裏,他感覺學習並不踏實。
豪華的陳設分散他的注意力。
有時候,他甚至連兩頁書都看不下去。最為奇怪的是,他現前看后忘,就像根本沒有讀過一樣。所以,在住了一個多星期後,他又回到了學校。他現在完全是這個城市人了,他喜歡這種走讀的感覺。白天,他到學校去;晚上,則回到家裏。
有時,金建設開車回來時,也會拐到他們學校去,接他回來。
幸福得很。
金德旺感覺自己在一點點地恢復元氣。
當然,那次氣得吐了一口血后,並沒有大礙。
之後,他去醫院檢查過,一切正常。
他挺過來了。
從黑槐峪來城裏時,他感覺自己已經差不多和過去一樣了。但是,楊秀珍非說他臉色還是有些不好。
他疑疑惑惑的。
金建設那天又把他帶到省人民醫院,又是抽血,又是拍片,全身檢查。金德旺並不願意去,可是金建設、楊秀珍和劉璐璐都逼着他。他只好依了。
醫生們給他檢查得很認真。
醫生們所以檢查得很認真,是因為金建設找到了一個熟人。
他的那個熟人是個姑娘。
那個姑娘叫朱碧。
金德旺聽金建設說,朱碧是省水利廳下面一個單位的團委書記。怎麼又是團委書記?金德旺想。“她父親是一個處級幹部,媽媽是個教師。”金建設說。看看她的樣子,挺不錯的。金德旺感覺她比那個喬娣娣要好得多。同時在心裏想:建設這小子,好像倒是很有姑娘緣。當然了,說到底,還是因為有錢啊!家底好。有錢氣就壯。
朱碧的姑媽在省人民醫院的內科里當主任。
兩天後,檢查結果出來了,一切正常。
金德旺檢查身體的那兩天裏,楊秀珍就在劉璐璐的帶領下,滿城地跑。
城市讓她大開眼界。
在此之前,楊秀珍只去過縣城,更遠一點的地方就沒去過了。劉璐璐也沒有多少城市經驗,有時候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很多時候,全憑感覺。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她們只是一昧地亂跑,從一個商場逛到另一個商場。
在商場裏,她們遇到過不少白眼。
但是,她們不在乎。
她們不和那些營業員計較。
楊秀珍並不想買什麼東西。
劉璐璐喜歡商場裏的每一樣東西,但是她也努力剋制着自己。
她們累着,快樂着。
一步跨進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生活。
她們感覺都有點不太真實了。
恍惚而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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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她們適應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東西是不可適應的。
也就是只有一眨眼的功夫,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