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好像忘了誰
第192章好像忘了誰
三月末，春分已過。
現在的天氣還沒回暖，只是卻也未見屬於南方潮濕，所以各家各戶入睡時還能勉強有個安穩覺。
然而顧母在夜晚入睡前，用暖水加艾草泡了把腳，是她這樣的中老年必備的習慣。
想來想去，在兒子家已經住了近九個月，日子過得比跟自己老公住一起時還舒坦。
沒想到的是，蘇玖玥也不怎麼需要自己照顧，所以有時候她尋思着，要不要等蘇玖玥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多住一兩個月？
就權當給自己放個假。
此時，帶有些許繭子的腳浸入盆水中，雙腳感受到了暖意上涌，可惜還沒來得及舒緩一口氣，就聞聲房間外傳來動靜。
“媽！”
是顧秋在叫她。
這個傻大兒又咋了？慌裏慌張的。
顧母疑惑探頭。
但她很快就聽到了一陣噼里啪啦的好像是從床上蹦躂下來的聲音，穿拖鞋時走起的步伐也是那麼的慌亂。
顧母自認為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反應再怎麼慢，也該知道怎麼回事了。
一開門，就見自家兒子抱著兒媳出來，神情惶恐又不知所措，那羊水浸濕了蘇玖玥的睡褲，在白色的睡褲上形成了乾濕分明的對比。
“我之前早就說這幾天該去醫院待產的。”
顧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聽老人言就是這樣，不過還好看兒媳的表情還很正常，就是臉色煞白如雪，大概是怕到忘了怎麼緊張。
顧秋在這種緊要關頭也不想多爭辯：“媽，我送她去醫院，你等會在車後座幫忙看着點玖玥。”
叫救護車還要等個不知道多久，不如自己送過去，反正現在是大半夜，路上也沒多少車。
說罷，大夥就連衣服也不換了，一起穿着睡衣就出門，拖鞋走動的聲音一時間響徹樓道。
出門出的急，就連門都忘記關了，英俊很自覺的過來幫忙用腦袋將門頂回去，而後隨着三人一起進電梯。
看大家都很慌，那它也跟着吧，多一條狗也不知道對他們有沒有幫助。
萬一有用的上它的地方呢？
一狗三人上了車，顧秋此時的車技突然比以往更順手，r倒車轉方向就d擋彈射起步，對比一下他之前小心翼翼生怕刮擦的樣子，那簡直是質的提升。
蘇玖玥現在本來就很難受，結果自家老公開車又是急轉彎又是突然加速的，讓她差點要吐出來，隨即臉色難看，艱難的憋了一句：“你能不能穩點？我還沒這麼要緊呢，別急。”
顧秋絲毫沒把對方的話聽進去：“十幾公里的路，誰知道急不急，等會肚子裏的娃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來看看浙城的夜景呢？”
對方感覺兩眼一黑：“還是你會說。”
顧母見小兩口在這時候都能論上兩句，聽起來還挺幽默的啊？
還給娃提前長智商，迫不及待這個詞都來了，這放眼在其他年輕夫婦生孩子的時候，也是沒誰能把話說得那麼沒心沒肺了。
當母親的只緩緩的說了四個字：“安全第一。”
顧秋即刻就放緩了車速：“哦。”
……
在車上的時候，顧母就提前聯繫上了醫院，等車開到那裏的時候，就有幾個產科護士在門口張望的等着。
現在沒有多少病人送診，幾個護士一眼就看着一輛大眾急匆匆的開了進來。
車停在門口，護士就謹慎的將蘇玖玥搬到擔架上去，穩穩噹噹推着擔架車往電梯方向去，這是為了讓她少走動防止臨產時胎位偏移。
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來了什麼受大傷的病人，扭過頭看了兩眼，發現只是來生產的，就繼續扭頭做各自的事。
蘇玖玥很快就被送進七樓的產科室里。
母子倆人就只能在外邊的長椅上等着。
過了三分鐘，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七樓本來就沒幾個人，整個長廊安靜得可怕，加上走廊被白熾燈點亮，有種恐怖片的氛圍。
但這些場外因素並不是影響顧秋的根本原因。
顧秋感覺自己似乎體驗到了當時自家老爸和前幾天也同樣護產的陳蟬冰的那種忐忑感。
所以他忐忑着又惶恐不安的，但好像是記起了什麼被遺忘的事情，忽然問了句：“咱們是不是忘了要把誰叫過來？”
母親也是緊張得愣愣神：“叫誰？”
可能是大腦放空的原因，他一時間也沒想起來：“忘了，總感覺還缺個人。”
事已至此，乾脆就不想了。
他有些感慨，終於轉變一下身份了。
不對，是多一個身份。
父親啊。
從二零二三到現在，總共經歷了差不多三年多的時光，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在昨天。
人生真的太短了。
就算能活到一百歲，也不過三萬六千多天而已，除去懵懵懂懂的年紀，一個人真正清醒活着的時光，不過去剎那雲煙。
“……我好像記得了。”
走廊的寂靜被打破，顧母用着奇怪的目光看過來：“記得什麼？”
“父親！”
這兩字很簡單，但讓人聽着如雷貫耳。
顧母也想了起來。
母子倆尷尬的對視着：“……”
壞了，把老顧給忘了。
……
顧父這半年來的日子快活如神仙。
上完班回來就能去跟老夥計下象棋，再回家兩手一攤，拿手機刷刷新聞，洗碗洗衣服也只用洗自己的，打掃衛生也一周一次。
整個世界彷彿與他無關。
怪不得現在的年輕人這麼享受單身，原來這樣的生活是如此的快樂。
沒想到中年了，還能體驗一下無拘無束的日子，想自己年輕時都沒這麼快活過。
就在今晚，他一如往常的去跟小區里認識不久的夥計來兩把象棋的曠世之戰，順便吹吹自己對當今世界局勢的見解時，一個讓他很心煩的老太婆打了電話過來。
有種男人，象棋可以下到凌晨。
亂世之戰差點一觸即發。
他接起電話：“不睡覺？”
“喲，伱還挺安心。”
對方語氣樂樂呵呵的。
顧父一下子就聽出陰陽的意思，眉頭往上提了個八度：“咋了？”
顧母氣不打一處來，說話都差點出了岔：“你要當孫子…你要當爺了。”
“爺爺！”
老顧的聲音瞬間提了個十度。
坐在對面準備落棋的老夥計有點不好意思：“我說顧哥啊，知道你想贏，但也不能叫我爺爺啊，你比我還大幾歲呢……”
顧父匆匆忙忙的站起身來：“爬犢子，我溜了，誰來頂替我一下？你們重新來一把吧，我要去醫院了。”
旁人有點好奇，就主動詢問道：“咋了，這麼激動，老婆生二胎了？
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能再添一子？
“你老婆才生二胎呢，我當爺了。”
說著，就頭也不回的去車庫取車，在眾人留下了一個步伐矯健的背影。
大家目送着他的離開，而還在懵逼的下棋對手嘖嘖感慨起來。
“厲害啊……還沒退休就有孫子了。”
……
等顧父匆匆趕到的時候，產科室里的燈都關掉一半了，這好像意味着已經完事。
顧秋沒來得及跟自家老頭子打招呼，就見到產科室的門被緩緩推開，他快步上前焦急的問道：“母子是否都安康？”
護士皺眉看過來：“你知道是男的？”
他愣了一會，尷尬的哈哈笑着：“沒有，我亂說的，也不知道是男嬰是女嬰。”
對方也沒想這麼多，就直接給出答案：“是的，母子平安，不過要等會才能進產房裏看，你現在先在確認表這裏簽個字。”
說著就把一本表格遞過來，上邊寫着孩子生辰幾時，在哪個醫院出生的，以及母親在生產時的各項身體指數有沒有達到合格的標準，都要由一個接管人確認無誤。
“這些指數你給我也看不懂啊。”
顧秋看着上邊打印出來的，血壓和心率還能看懂一點，其它什麼盆骨腹圍宮殿之類的，只有正常閾值那幾個字能懂。
護士指着比較重要的幾個指標，太費口舌也說不清楚，就直說：“都是正常的。”
“行。”
最終解釋權都在院方，他就算看不懂也不能一直問，所以接過筆來就簽上了大名。
一手絞筆字被他寫得龍飛鳳舞，這玩意他大學時就開始練了，畢竟那時候還是某點一個企圖一書起飛證道的作家，萬一搞線下粉絲見面會什麼的，他還能在粉絲面前秀一手字法。
結果到現在都沒有舉辦成功粉絲見面會，唯一一次，就是跟蘇玖玥結婚的那時候，但那壓根就不算粉絲見面會。
這手親簽一點用都沒有。
簽完字，護士就又折轉到另一件科室里，似乎是跟產科主任交代了些什麼，說完后就又出來對顧秋說：“你可以進去了。”
得到同意后，顧秋咧着嘴跟個小蜜蜂一樣小步輕邁，而後又被護士一把拉住。
他有點不耐煩：“還有事？”
對方更無語：“你還沒消毒。”
有道理。
護士用噴霧給他全身消個毒，顧某才推開產科室的門直徑而入。
他幾天前還體驗過分娩的疼痛，哪怕就是那麼半分鐘，也夠他半天直不起腰來。
所以當見到蘇玖玥癱在床上滿頭大汗，旁邊的衛生桶里還有一堆沾滿血的醫療巾時，他很多想說的話終究還是憋在心裏。
倆人就對視了一會，隨後蘇玖玥輕輕的笑了一下，輕輕抱着一個外表看上去不算很黃的小崽：“並不是所有的嬰兒，一出生都很難看呢，阿秋你看，他還是挺白的……”
很多人剛出生的時候都是皺巴巴的，皮膚要麼黑要麼黃，那是因為出生后空氣中的濕度比在胎盤裏的羊水低，而嬰兒的皮膚比較薄，從而導致新生兒的皮膚乾燥皺巴。
顧秋不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他見到眼前的女生，只想說那麼一句。
“謝謝你，玖兒。”
產科室不遠處有窗，帘子大概是蘇玖玥生完孩子后，護士幫忙打開的，能讓產婦看到窗檯的風景，能緩解生產後出現的壓抑。
她不壓抑，看見自己的丈夫，和懷中的孩子，就有種莫名的歸宿感在包裹着自己。
為了能呼吸換氣，剛出生的孩子會哭，與外邊的寂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夜晚總會有人離去，也會有人誕生，每天如此，發生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儘管天花板的燈已經關了一半，但還是映襯出她髮絲交叉鬆散的凌亂，依稀能看見眼角掛着淚痕，可能是痛哭的，也可能是發自內心的。
她不置可否的笑着，語調摻雜着顫抖和虛脫：“謝什麼呢，這是我所願的……”
“是嗎，那我更應該感謝你了。”
顧秋腳步輕輕的來到床邊，目光自然而然的往小崽子的身上挪去。
他舒緩着眉間，有些不敢置信這就是自己的孩子：“是真的白白胖胖啊……”
對方沉溺下眼眸，輕撫着懷中的小崽：“你這當爹的，本來也就挺白的，大家都很健康，生出來的當然也健康了。”
顧秋贊可的點頭，認為這是事實。
他俯下頭來，看着這小不點還沒辦法睜開眼睛，或許還要等到明天，也可能後天。
“小傢伙在努力的睜眼。”
“是啊，這世界總要看一看的。”
他很想從妻子的懷中去抱一下這孩子，可總覺得自己的手不幹凈，即使再消毒一千次一萬次，他始終還是怕了。
妻子抬頭看向他：“不抱抱？”
他苦笑的搖頭：“不敢，剛出生的孩子敏感，容不得一絲的不衛生。”
在後邊門口站着的護士突然說道：“沒事的，你現在很衛生，放心抱就好了。”
顧秋愣了一下：“……好。”
他從蘇玖玥的懷中抱起了孩子。
孩子一直在哭着，哭泣能讓他呼吸很多的空氣，所以顧秋並不覺得吵鬧。
他曾經很討厭孩子。
事兒多，吵鬧，還不講理。
只是現在不討厭，也可能是不討厭自己的。
看着那大嘴張開嗚哇嗚哇的小崽子，打心裏就有種莫名說不上來的喜歡。
他紅着眼眶笑了出來，好像是因為太過於激動，讓說出來的話顯得口齒不清。
“晚上好，小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