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出逃的公主
神武門。
這一月,共有十人將被送往南山苑。
一輛木製囚車由一匹老馬牽引,緩慢駛過宮道,輪軸轉動間發出沉悶的聲響。
囚車旁有兩位太監隨行。
見到守在神武門外的朱晗信時,其中一人恭敬地遞過本月的出宮名單。
朱晗信的下屬接過名單,一一比過囚車中的十人。
囚車空間逼仄,人擠着人。
因着即將遠離皇宮,去往未知的地方,囚犯臉上均有些不安。
但相較於那些要被發配去慎刑司的宮人來說,他們已經足夠幸運,還有再次改過的機會。
“攬月樓,望月……”
“聽雪堂,申述……”
朱晗信的下屬略略掃過一遍車內,確認人員無誤,便準備放行。
領頭人牽着馬,正要拉動韁繩,帶着囚車駛離神武門。
“——且慢。”
朱晗信忽然出聲,攔住了即將前行的車隊。
他沒往囚車裏望,而是緩緩前移,打量起車隊的領頭人,“……我似乎從未見過你,你是何人?”
領頭的小太監瞬間轉身,低着頭回話:“回稟參領大人,原本負責此事的小軒子不幸染恙,卧床不起。奴才與他情誼深厚,便自願代他走這一遭,免得耽誤了主子們的事。”
言畢,他輕輕抬頭,卻被一頂與身形不甚相襯的巨大太監帽斜斜地遮住了半邊面龐,讓朱晗信只能瞧見他瘦削又尖俏的下巴。
再者,比起宮中其他太監,此人的聲音柔和而細膩,聽起來與女子相似。
朱晗信的目光倏地凝結成霜。
“哦?你是他的朋友。我怎得從未聽說過你這一號人物?你如今在哪個宮中當差?”
領頭人一一回道:“奴才小錢子,原在臨華殿當過差,如今是凌梅苑的首領太監。奴才與小軒子於上月才結識,或許正因如此,才未及入參領大人之耳。”
上月才結識,這月就代人出宮,哪裏有這麼巧的事情?
聽了他的辯解,朱晗信冷笑一聲,隨即腰間佩劍瞬間出鞘,抵在對方的咽喉之上。
“好一個巧舌如簧的首領太監,演技真是爐火純青。說,你到底是誰!若是不說,這神武門,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寒光四濺,驚住了周圍所有人。
——方才還好好的,朱參領為何突然發難?
車隊中另一名隨從見狀,亦是驚慌失措,不明所以地問道:“參領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莫非有何誤會?”
緊要關頭,有一宮女從宮道上遙遙趕來,面色焦急如焚。
朱晗信定睛一看,認出來人是夕顏公主身邊的錦繡姑姑。
這位曾經服侍于吉貴人的稚嫩宮女,如今也是宮中頗有威望的掌事姑姑了。
“朱參領。”錦繡匆匆點頭,當作是打過招呼。
她隨即焦急道:“公主不見了,參領可曾見過公主的行蹤?”
隨着錦繡話音落下,朱晗信的視線便落在了那領頭的小太監身上。
——公主不見了?
朱晗信皺起眉,沉聲道:“摘下帽子來,讓大家都看看,你到底是誰。”
霎時間,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余心跳的迴響。
……不是吧?
夕顏公主膽大包天,竟喬裝成太監,意圖混在車隊中溜出宮去嗎?
聞言,那小太監嘆了一口氣,手指輕輕摩挲過帽檐。
最終,彷彿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他還是將那頂遮蔽身份的帽子掀離頭頂。
帽影褪去,一張寡淡的男性面孔出現在眾人眼前。
他寬闊的發縫猶如一道溝渠,在本就不多的髮絲中橫卧。想必,這便是他戴着一頂寬大帽子的原因。
“……小錢子?你怎的在此?”
錦繡顯然認出了他,脫口而出對方的名字。
見到對方的真容,朱晗信微微一怔,明白自己所有的猜測都走了空。
小錢子苦笑一聲,無奈地解釋道:“錦繡姑姑,小軒子病了,奴才臨時替他走一趟。誰知,朱參領卻像是盯上了奴才一般,緊緊不放,讓奴才一頭霧水。”
他雙手一攤,“莫非,朱參領是把奴才認成了公主了?那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公主國色天香,奴才縱是傾盡此生,也難以望其項背。”
朱晗信面露尬色。
認錯了人,朱晗信只好向小錢子抱拳致歉。
而錦繡匆匆在囚車中瞥了一眼,沒有發現夕顏的蹤跡。
於是錦繡開口道:“朱參領,公主失蹤,茲事甚大。神武門離養心殿甚遠,若待聖上旨意下達,恐已貽誤良機。煩請參領即刻率領侍衛們,隨我前往搜尋,以解燃眉之急。”
見朱晗信露出為難之色,錦繡從袖中掏出一枚古樸的兵符。
兵符一出,朱晗信的眼神瞬間凝固,“……此符,竟然在你的手上?”
皇上有一塊能調動全宮侍衛的兵符,據說那兵符從鑄成以來,還未用過一次。
侍衛們私下裏也懷疑過兵符的存在,沒想到,這麼重要的東西,竟會存於一位深宮宮女之手。
“此符乃吉貴人所贈。”
說到這裏,錦繡目光中閃過一絲懷念之色,隨即又握住兵符問,“參領可需要再細觀一會兒,確認兵符的真假嗎?”
朱晗信忙道不敢,心裏卻暗道,待找到公主后,定要勸皇上從錦繡手中收回此符。
有兵符在場,他不多怠慢,立刻領着屬下啟程。
而前往南山苑的囚車也向神武門外緩緩移動。
晚風作亂,將錦繡的錦帕吹落到地上。
她蹲下身子,和扒在囚車底部車板上的少女撞上了視線。
兩人大眼對大眼,似乎進行了一場無聲的對話。
梁夕顏無聲嘆息一聲,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脫了。
她讓小錢子代替小軒子走這一趟,目的就是轉移朱參領的注意力。好不容易通過了朱參領的檢查,竟又被錦繡姑姑發現了。
錦繡一手拾起遺落的手帕,另一手卻豎起食指,遮在嘴唇邊。
快,走。
她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隨後,她身姿輕盈地站起,沒有絲毫的猶豫與拖沓,如同決然離去的孤鴻,跟着朱晗信一行人的腳步越行越遠。
梁夕顏收回視線,扒着木板的手卻更緊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