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命運交叉的城堡(二)(10)
我和伊麗莎白一樣,非常渴望生活能有某種巨大而明確的變動。不過當時我不會想到其實這種變化正在生着,而且一直在生着,從不停止,只不過需要在時間中加以累積,方能達到所謂“巨大的”和“明確的”。現在,我無疑已經看到了這個結果,儘管它並不是我所喜歡的。除此,對舞台的嚮往大概是因為不甘寂寞和不滿現狀。舞台就像搭建在生活之河上的碼頭,突出於河面之上。它是可以名正順地用來盡表現的一方天地。而且舞台上的表演凝鍊而光彩,所有的節目都是事先反覆排演過,熟練到了不會失手的程度的。有什麼比這樣的展示更令人祀握十足和充滿快意?況且展示過後還能收穫掌聲與榮譽。不過,有意思的是走南闖北的戲班子裏的人告訴伊麗莎白“不是那個樣子的”,無地一語道破了真相。
因為時光,生活教會了我們許多。我們也在時光里一點一點地學會生活。我很早就想寫一寫20世紀70年代的日常生活,那段漸行漸遠的歲月,現在提起來已經無可避免地帶着懷舊及感傷的意味。因為受到“文化大革命”那段特殊歲月的影響,20世紀70年代的生活在許多人的記憶里貧瘠、蒼涼、壓抑和無味,因此那個年代的日常生活也似乎很少被記述和描繪。但是我相信任何時代的民間生活都是有滋有味和生龍活虎的,即便是烽火連年,也一樣是婚喪嫁娶,春種秋收。人類是具有超乎想像的適應性的,也正因為這份頑強的適應性,才使經歷了數千載的歷史、文化得以流傳。
我寫了關於20世紀70年代最最瑣細的民間生活,成長、歡欣、哀愁和眼淚,比如《十周歲》,比如《不掛窗帘的日子》。而在20世紀70年代,我也只是一個孩子而不是一個作家,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學會以寫作者的眼光去觀察,我只是以一個孩子的感受去感知,我所掌握的20世紀70年代的生活材料也只是一個孩子對那個時期的印象和記憶。而且,經過了三十多年的時間,那個時期的許多事實際上已經被遺忘了。有意思的是,因為有遺忘,記憶才被珍視。而對於一篇小說來說,想像或許更為重要。想像可以越過所有的遺忘和記憶,將所有牛。和從未生的事件和場景構建出來,可以穿透內心,捕捉到最精微的生命的光芒。它就像一艘自由而靈巧的船,不僅可以在現在的河面行駛,還可以抵達過去和未來,甚至可以抵達那些從未存在過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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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