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命運交叉的城堡(二)(4)
因為這個問題一開始就被當成問題提了出來,所以我肯定不應該迴避。
我一向很不喜歡小說作者或者他身邊知的人出來解釋這個小說的由來,什麼節是由什麼真人的什麼事或者倩事演變而來的,這很沒意思,倒也不完全在於會引起一些什麼節外生枝的麻煩,最主要的是這樣一來很可能會損害一個小說的神秘感。我始終認為小說也跟人一樣具有自己的魅力,那是一種品質,一種個性,一種神韻,也是一種不可說的獨特性。藝術的東西本來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最好不要去多作解釋,一解釋就俗了,而且常常說不到點子上,或者多生歧義,或者乾脆把它給定義死了,弄得趣味皆無。我覺得小說中真正的好感覺應該像品茶一樣自己去品去體會,說又能說出些什麼?弄不好反倒是畫蛇添足。
好多次有人當面問我,你寫的艾琳是不是某某某?第一次聽這樣問真讓我措手不及。我趕緊說不是,真的不是。我非常慎重地作出解釋,一句話一句?地說,就怕語失當,讓人誤會,同時又不便解釋太多,也怕越描越黑。
有意思的是兒個月之後,《艾琳簡歷》被新改版的《中華文學選刊》轉載,再被提及同樣的問題時,艾琳的人選已經變更成某某與某某。我仍然對他們說不是,真的不是。再幾個月之後,我回江蘇去,有一個記者問我:“你寫的艾琳是不是某某和某某某?”這兩個名字帶着陌生的音調在空氣中盤旋,是我此生頭一次聽說,這兩個人是誰我根本就不知道。我這麼如實說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現查了商務印書館1981年修訂版《漢語成語小詞典》,含沙射影:傳說中有一種怪物叫蜮,常在水中含着沙噴射人的影子,使人得病。比喻喑中攻擊或陷害人。我想照理講如果你的寫作沒有確實地針對某個具體人或者某個具體人的具體事,那就不應該被歸為影射。可是我這樣說聽上去就像是一面之詞,並不能把自己真正擦乾淨。那麼我就乾脆承認了吧,我把從水邊經過的影子有一個算一個不管有沒有濕鞋的都用
沙子噴射了。不過我真沒什麼惡意,當然也說不上有啥好意,好玩罷了,不妨看做遊戲而已。我只想把自己耳聞目睹的自認為在我們這個時代中箅得上鮮活有趣的文學景象以文字的方式錄下來,畢竟也是熱鬧一時、喧嚷一時的啊,而且不可重複,不想看到它那麼快就從公眾的視野里煙消雲散。假如無意中得罪了哪位,或者有人感到被傷害,那我就在這兒真心地向他或她說盧抱歉。
《艾琳訪談錄》
一種意猶未盡的緒,2000年夏天最炎熱的天氣里我開始寫《艾琳訪談錄》,把年輕女作家艾琳的故事繼續寫下去。用訪談的形式寫一篇小說我是第一次嘗試,此前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別人這麼寫。
我之所以這麼做,與我的個人經歷有關。我供職一份新聞周刊,每天上班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採訪和看報紙。採訪是一件非常費神的事,這一行里誰都清楚除了上面佈置的和對方邀請的,所有的採訪都需要記者在事前和事後做許多跟i方談有關和無關的事。尤其是就某些非常重要的或者非常敏感的問題採訪某部門和某位身居高位的人以及有一技之長的人,先要在電話里小心翼翼,要候對方的時間以及心,然後便是曲曲折折找到他們所在的地點,見上面之後你要得體,你要敏銳,你要機智,你睪簡捷,還要見好就收,不能死纏爛打,這樣有可能還有下問。這還算好的,常常你第一個電話打過去對方就義不容地告訴你沒時間,或者不便回答,你就徹底被拒之門外了,一點迴旋的餘地也沒有。要不就是你忙了一圈卻什麼也沒得到。儘管你也採訪了,可你得到的內容跟你想要的不沾多大邊兒,接受你採訪的對象根本聽不見你的提問,他像開了閘一樣按照自己的思路一路說下去,你還不能輕易打斷他。這是我十數年如一日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很重要很占時間的一部分,我真是百鍊成鋼。有的時候我站到對面去審度自己的生活,對做這個行業的人會油然生起一種憐惜之感。別看到處都活躍着記者們踴躍的、不知疲倦的身影,其實他們在投人地工作的時候往往是真正將自我與自我感覺置之度外的,所以他們一個一個成了冷眼觀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