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暗處的花朵(2)

2.暗處的花朵(2)

一個女子本身就有殘疾,又嫁了這麼一個男人,她的生活該是多麼的黯淡,但是即使生活面臨著又一次的塌方,她也沒有垮下去。她的埋怨是帶着親的埋怨,是恨鐵不成鋼,而他一錯再錯,對她卻始終是貧賤夫妻相濡以沫。這是我從報紙上讀來的一個故事,是真人真事。這篇報道的主題是罪犯改造,但最令我感動的恰恰是那些生活在背光處的人們,尤其像他的妻子,因為他人的錯誤承受着空前的壓力和磨難,她在支撐自己的同時還要支撐着另一個或者說另一群人。她的忍耐和堅韌具有一種番茄的力量,是非常了不起的,可是絕對不會被當成美德受人矚目;她面對的生活就像一座隨時可能決堤的堤壩,她需要不時地堵漏,可是她的傾力付出終究也不會引起人們的讚歎。

我親眼目睹了一次手術,一個七十多歲的農村老嫗躺在手術台上,當她的腹部被打開,癌症已經擴散,醫生看了一眼就又縫上了。在大夫縫合的時候她還在和他聊天,她說自己一輩子生了十一個孩子,個個都活了下來。她說自己身體一直很好,每天一起床就幹活。她問醫生不礙事吧?”她說,“豬和雞還等着我喂呢!”

一個慣犯的妻子,一個農村老嫗,她們都是極普通極平凡的人,她們默默地過自己的一生,一天一天都是真刀真槍的,拼盡全力。沒有人知道她們是否得到了她們想要的,也沒有人知道她們竭盡全力是否還恰恰適得其反?她們一生的所為,只是在盡自己的本分。也許她們知道,也許她們自己並不知道。

這是一種真正女性的東西,它溫柔卻並不軟弱,它純粹卻並不單薄,歷盡滄桑,更加潤澤絢麗。它們是生長和開放在暗處的花朵,自生自滅,卻生生不息。它們不為觀賞,也不為展示,最大的精彩就是平淡,更多的時候,往往讓人視而不見。

夏天去絲綢之路旅行,在嘉峪關買到了一尊陶俑。過去我從來不買文物,當然我也並不清楚我買的陶俑能不能算得上是文物。店裏的小姐熱地向我推薦他,對我說是她們老闆從民間收上來的。我仔細地端詳着這個陶俑,是一尊吹笛子的坐像。這位不知來自哪個朝代的男人頭挽髻,身上穿着款式不洋的衣服,顏色卻依稀可辨,上衣是棕色的,下裝是一條綠色的褲或者是裙。我很遺憾我非常缺乏歷史知識,不知道笛子始於何年,否則我至少能知道我的陶俑不會早於何年。現在我只能籠統地用一個“古代”來概括他距離我的年代,我也懷疑這個“古代”也許還不夠用來念一個大學本科呢。他標價兩千八,靜靜地坐在文物商店幽暗的一角,手拿一支玉笛,神態安寧,彷彿諸事不放在心上。也許正是他這份超逸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我把他捧在手裏。小姐聲音輕柔地在我耳邊絮絮地說你要是真喜歡你出一百塊錢把他拿走吧,反正老闆不在我做主賣給你吧。她的態度很誠摯,儘管嘴上在勸我,卻讓我感覺其實她並不急於出手,在留着與賣出之間有一份遲疑。她的聲音尤其是她的態度對我有一種打動,我絲毫也沒有去想這可能是商家的手腕或圈套。我付了她一百元,當然沒有還價。

在錢與物的對應關係上我素來有自己的看法,對於我看得上的東西我會在第一時間表現出真誠的欣悅和驚喜,而且不好意思也不忍心向賣主砍價,所以我是商家最容易看中和爭取到的對象,所以在我的家人和朋友面前我是一個備受嘲笑的上當受騙者。當時我甚至沒有多費腦子琢磨一下在兩千八百元與一百元之間怎麼會是如此簡捷的一箭之地。當我把這尊陶俑千里迢迢、小心翼翼地帶回北京,先受到的便是意料之中的一通調笑。

但是我真的是很喜歡他,我喜歡這尊塑像,漸漸地我更加喜愛陶制的這個人。他有一雙細長的眼睛,眉長入鬢,面容端莊,看上去就是一個性格寬厚的人。他坐在那裏,捧着笛子,好像正在運足一口長氣,然後幽幽地或者激越地吹奏起來,大悲大喜,然後是無悲無喜。我相信他是一個真正愛好音樂的人,是一個雅士,對藝術心懷虔敬,當笛聲響起他便全身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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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處的花朵(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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