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來了假冒的孫天生(1)

2.來了假冒的孫天生(1)

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爆后的一天,揚州城裏來了一隊散兵游勇,為的人用一匹白綢裹身,手裏拎着一枝手槍,大搖大擺地衝進鹽運使衙門。***清朝的命官早已不知去向,兵勇們乃喝令衙門裏的胥吏打開庫房大門,士兵每人抓了幾個元寶,四散而去。剩下為者和幾個隨從沒有走,端坐高堂之上,看着眼前的元寶呆。這時候,以為是革命黨人破城的揚州紳士,派了幾個代表前來打探,一通作揖並恭維之後,見為的人整話說不出幾句,不像是個有來頭的,但又不敢造次(因為怕萬一真是革命黨)。代表們出於對城市秩序的擔心,於是要求為的人出安民告示,免得秩序混亂。為者覺得有理,遂一把拉過來隨紳士代表來的巡官,硬是讓人家來辦,巡官無奈,只好胡亂寫了個告示,沒有大印(鹽運使已經帶走了),就拿巡官的木戳頂杠。揚州就這樣革過命——“光復”了。

沒過幾個時辰,有好事者查出了為者的底細,原來他不是什麼革命黨,僅僅是城外的一個閑人,名叫孫天生,在城外妓院做茶壺(雜役)。那時節革命黨習慣在妓院裏鬧革命,孫天生大概是由此聽說過革命黨的只片語,知道孫中山是革命黨的領,剛巧又結識了幾個巡防營的老總,武昌起義炮響,沿江震動,孫天生賊心陡起,於是跟這些老總謊稱他是孫中山的族弟,奉命前來光復揚州,大家可以一起財。老總們哪管真假,一哄而起,抄起傢伙,就跟着孫天生進了城。

巡防營的士兵們了財,一鬨而散,有的鑽進了妓院,有的去大吃大喝,有的回了家。孫天生畢竟是領,不像這些丘八這樣短視,他沒有走,雖然安民告示出得不倫不類,但並不耽誤他抖威風——每天騎着高頭大馬裹着白綢子巡行街巷,還把鹽運衙門裏的傢具什用之類的東西丟出來,讓市民揀,說是革命嘛,我大財,你們點小財。就這樣,一個俗稱“龜奴”的閑人,做起了揚州的都督。

可惜,孫天生的幸福生活沒過上幾天。大概處在高處之後,他做茶壺的歷史暴露得比較充分,或者這種手下沒幾個兵的都督(他也不知道招兵買馬)難以服人,或者乾脆是揚州的紳士們對這個小流氓當政不放心,反正有好事者請來了昔日橫行江上的鹽梟(販私鹽的領)、已經被招撫為官軍但依然橫行江上的徐寶山(綽號徐老虎)。徐老虎帶兵進揚州,孫天生做了階下囚。在各地紛紛獨立的聲浪中,徐老虎沒有當為朝廷平叛的英雄,而是接茬做揚州都督。當然,第一任的都督孫天生被砍了頭,臨刑前孫天生大叫:“老子也做了三天的皇帝,夠了!”不失為一條江湖好漢。

辛亥革命揚州的光復,從今天的角度來看,無疑是場鬧劇。不過即使是鬧劇,也確實是對清朝政府的一個打擊,只是這個打擊居然僅僅來自於一個街頭無賴,委實讓人感到滑稽。一個長江上的重鎮,一個號稱鹽商大本營的財賦之地,竟然在革命黨連影兒還沒有的時候,一個妓院的茶壺帶幾個散兵一嚷嚷,就變了顏色。當時揚州最大的官(也是清朝最著名的肥缺)兩淮鹽運使增厚(滿族正紅旗人),聞聽有革命党進城,從西花園翻牆而遁,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同為滿族同胞的揚州知府嵩峒,還算有點志氣,據說投河自盡了,可惜沒有死成,獲救之後也不知所終。需要一提的是,這兩個人,或“死”或逃,都是連孫天生的影子還沒見到就做出的選擇。

辛亥革命揚州的光復,相比起武昌起義、革命聯軍攻佔南京,不過算件小事。可是恰是這件小事,卻告訴了我們這場革命和當時政局的某些不易為人覺察的內容。先,我們現,在那個時候,時局相當動蕩,人心也相當不穩,清朝統治的合法性受到嚴重置疑,但是革命黨的影響卻沒有後來人們想像的那樣大。揚州處於的長江三角洲地區,距離上海如此之近,風氣開化,不缺乏新學堂和新知識,但是一般市民(包括紳士)對於革命黨是怎麼回事,幾乎一無所知。大家(包括冒充的孫天生)都以為革命黨就是白盔白甲,為崇禎皇帝戴孝、以反清復明為宗旨的洪幫(雖然革命黨經常藉助幫會,而且各地的起義,也經常有人身穿白衣,打着白旗,但很少聽說有人宣稱自己是為崇禎戴孝的)。市民們顯然沒有將以孫中山為代表的革命黨人,跟一向號稱反清復明的洪幫區分開來,大概也沒有能力分開。不僅如此,甚至還有人傳說,革命黨就是大夥“合一條命的黨”,而且在傳說中,革命黨往往變得非常的厲害,說是他們可以將炸彈吞進肚子裏,到時候一按機關,人彈齊炸。市民們(包括部分的紳士)將革命黨傳得很神,雖然說對破壞清朝官僚的神經大有作用,但對自己的分辨真偽,卻沒有什麼好處,結果是讓孫天生這樣的混混鑽了空子。當然,流氓無產者,一般都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他們的動作,往往比革命者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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