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七十一歌誅殺叱干阿利（1）

統萬城歷時六載，終於築成。

這是一座高原上的童話城。宮殿巍峨，城頭寬厚，角樓高聳，高台摩天。它彷彿是人們在沙漠行旅中，猛抬頭看見的一座海市蜃樓。

城郭面積約十平方公里，城牆厚約十六米，加上向外伸出的“馬面”，厚度可達三十米。城的東西南北四角，各修一座高大宏偉、氣象森森的角樓。城東西南北各設一個門，東門曰“招魏門”，意即招降北魏；西門曰“服涼門”，意即降服五涼諸國；北門曰“平朔門”，意即平定河套以北地區；南門叫“朝宋門”，意即與南朝劉裕結好。

統萬城又分東城、西城、外郭城。

外郭城之外，又有賦貢城。

賦貢城之外，又有易馬城。

城垣的一切佈局，皆按赫連勃勃六年前跑馬圈城時所說的那樣。一個關於一座城的偉大夢想，叮噹六年，千辛萬苦，終於變成現實。

築這座城的第一功臣是叱干阿利。統萬城竣工之日，就是他的死期，不過這個人暫時還不知道。

赫連勃勃住在東城，文武百官、宮中雜役等住在西城。那真是一個繁華所在呀，彷彿把半個長安城搬過來了似的。不獨長安，彷彿把大河套地面的各個城池，都切下一個

角搬來了似的。

“九城貢以金銀，八方獻其珍寶”，這是史書上的話。九城八方貢獻來的金銀珍寶，把這個塞外荒涼之地，裝點得錦繡繁華，光彩奪目。

據說，城中蠟燭照耀，徹夜通明，故有統萬城中“無晝夜之殊”之說。

又據說，那溫宮裏冬日用木炭取暖，涼殿裏夏天貯以冰塊降溫，故又有統萬城中“無陰陽迭更”之說。

六年勞作，征夫十萬，耗資不可細算，死亡民夫一成的浩大工程，終於告竣。這是公元419年的事。

最後一項工程，就是修築位於城中心的那個高可摩天、據說站在頂端可以望見長安城的土台——永安台了。

這個用累累白骨堆成的高大物體，只剩下那最後幾鍬土了。以築城第一功臣自居的叱干阿利，見自己幹了一件這麼恢宏的事，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六年的督造，廢寢忘食，心智耗干，如今他已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那眼睛紅勾勾的，也許是夜間沒有睡好，也許是殺人過多的緣故。那一張長馬臉蒼老、疲憊，皺紋密佈，讓人憐惜。

他去請赫連勃勃為永安台奠下封頂的最後一鍬蒸土。

赫連勃勃欣然答應，他攜皇後梁氏、貴妃娘娘鮮卑莫愁並文武百官，來見證這一歷史時刻。

永安台頂上，聽完了叱干阿利的稟報，勃勃執着叱干阿利瘦骨嶙峋的手說道：“作為我的舅舅，我的御史大夫、將作大匠，將軍是做得盡善盡美了。只是，還有一件事將軍忘了做。朕笨想，你既然負責築城，就該把這統萬城的事做徹底吧！”

叱干阿利有些不解，他說道：“這統萬城的角角落落，我都做得無懈可擊了。臣不知道，還有哪一件事令聖上不夠滿意？”

赫連勃勃說：“缺少一個廟——城隍廟！”

阿利重複道：“一個廟，一個城隍廟！”

赫連勃勃接著說：“廟裏缺一個神——城隍爺！”

阿利重複說：“一個神，一個城隍爺！”

赫連勃勃說：“十萬民夫，十成中死了一成，也就是說，有一萬冤魂被打入這城牆裏邊了。我想他們肯定會夜夜陰魂不散，鬼哭狼嚎的。這樣，這城的陰氣就太重了一點，叫人如何安心居住？所以嘛，朕想，倒不如請將軍一不做，二不休，就放下個矜貴身子，做一回這統萬城的城隍，如何？朕為你修一座廟，造一個牌位，由你來統領他們，安撫他們！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叱干阿利是個何等聰明的人，那日，他見鮮卑莫愁來到統萬城，來到赫連勃勃身邊，就知道自己的處境岌岌可危了。赫連勃勃心黑手毒，難免會殺人滅口，封住這個漏洞，不承想，今日他的擔心是真地到來了。

叱干阿利狠狠地剜了赫連勃勃旁邊站着的鮮卑莫愁一眼。莫愁泰然自若，臉上沒有絲毫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