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所謂平心靜氣
梁朝肅望連城,她擰着眉,驚疑不定,對他的不信任成分佔了九成。
梁朝肅嘴唇動了動,最終一言不發,請薄頤章去了右手邊書房。
連城最怕突發事件,她護照補辦得巧妙。
工作人員問起時,老鬼用梁朝肅的名頭。說林嫻姿遭綁架,連城僥倖逃脫,梁朝肅為了她避禍,故意找朋友代辦,囑咐了要小心低調,不露行蹤。
政府部門之間消息靈通,工作人員是知道綁架案的。省里成立專案組后,更謹慎了,老鬼拿走她護照的消息,人不知鬼不覺。
但梁朝肅一直有意與政府維護關係,連城不敢百分百肯定他沒察覺。
這次把脈就是機會,倘若薄頤章診斷她有病,疑難雜症,建議她去醫院檢查,一通折騰下來,晚上飛機趕不上。
她滯留香江,麻煩大了。
連城躡手躡腳靠近書房,她潛藏偷聽的經驗不多。
房門緊閉,豪門別墅的書房建造又都是隔音材料。
抓耳撓腮半晌,沒可奈何。
正準備轉身撤回,身後出現腳步聲,不遠不近立住。
連城呼吸一窒。
蕭達先出聲,“夫人,要幫你開門嗎?”
嗓音不大,卻也不小,迴響在通鋪大理石岩板的走廊,震得連城心跳加速。
“不麻煩你。”她繞過蕭達,擦肩而過之際,蕭達喊住她,“夫人,關於我和白瑛——”
連城停下,“別叫我夫人。那通電話,白瑛已經解釋過了。”
距離近,連城看清他手中白色藥瓶,瓶身標籤是梁朝肅心臟手術后的常用藥。
她想起梁朝肅脖頸那道傷口,長久難以癒合,“他的葯還沒停?”
蕭達沒想到她會問,愣了一下,握緊藥瓶,“梁先生……壓力很大,事務繁忙,睡眠時間嚴重缺失,複查結果不理想,醫生不建議停。”
連城垂下眼。
蕭達不清楚她在想什麼,走廊寂靜得像一道四面漏風的礦井,找來探去都是冷冰堅實的牆。
他是旁觀者,體會不了當事者的心情感受,按理說,不該站着說話不腰疼。
可回國后,蘇成懷離開,梁朝肅也不再有保密連城的顧慮。
公與私,秘書和助理,區分不嚴了,他逐漸深入梁氏,有了轉職的傾向。
接觸到以往蘇成懷的那一面,震動自生。
“其實,您可以嘗試和梁先生平心靜氣地聊一次,他或許不如您心目中理想男性那麼好,但也沒有那麼壞,他總是顧及——”
“蕭達。”書房門不知何時開了,梁朝肅握着把手,禮讓薄頤章出來,“送薄先生回酒店。”
“現在嗎?”
診脈時,蕭達未在場,此時一頭霧水,“廚房已經準備好了,您不是要留薄先生用餐?”
薄頤章當即擺手,“不用,不用,我夫人也跟來香江,正等我回去探店和記。”
蕭達知道和記,香江的老字號沙茶麵館。見梁朝肅表情極淡,整個人緊繃著,周身寒氣侵人,像籠罩着一層陰霾。
他更加迷惑,將手中藥就近遞給連城,又囑咐,“梁先生的葯要飯前吃,一次六顆,他經常錯過時間,勞您督促。”
連城接了。
蕭達送薄頤章離開后,連城上前幾步,遞葯,“病不諱醫,葯要按時吃。”
梁朝肅凝視她,眼底的情緒太強烈,憐惜,懊悔,心疼,恐懼,深刻的連城頭皮發麻,情不自禁後退。
他伸手,五指擦過藥瓶,連同她的手一併握住。
胳膊傳來巨大的牽制力,連城眼前全黑,須全須尾被他淹沒在懷中。
“病不諱醫。”他聲音嘶啞的,每吐一個字,喉管混音越重一分,猶如野獸鮮血淋漓,死亡黏住喉管的哮鳴。
“我們現在飛京城,去協和,北醫,你的問題才出現不久,是早期,治療及時,幾個月就好。”
連城緘默。
果然。
她的猜測成真了。
與把脈時薄頤章的凝重神情不同,他詢問的表象,特徵,連城全沒有。
甚至這段時間,她感到久違的精力,源源不斷支撐着她東奔西跑,腦力消耗。
就算有疾病,追溯到保胎針的影響,也與歐洲報道的病發徵兆,相去甚遠。還有白瑛一直密切關注這點,時不時詢問她身體感受,變化。
稍有懷疑,就聯絡京城導師,或者諮詢她認識的知名主任。
再者,連城並非不愛惜身體的人。保胎針有問題,千真萬確。她不可能當真疏忽大意,原本也準備待明天落地歐洲,先做一整套體檢。
梁朝肅察覺她抵抗態度,“不想離開香江?”
連城掙脫他。
梁朝肅跟着她回到客廳,想到內地林嫻姿風波未平,她自然要堅守在這兒,不添亂,也安心。
“那我們去養和。”
連城脊背一僵,望着梁朝肅,愈發嚴肅,冷淡。
莫實甫就住在養和,這個關頭她明目張胆在他眼皮底下轉,查的還是身體。
莫實甫如何想。
是她認為林嫻姿必勝無疑,忍不住翹尾巴,拿遠東醫藥的事刺激他。
還是覺得梁朝肅在隱晦提醒他?
“我不去。”
梁朝肅濃眉緊皺,他並無壓迫性靠近的動作,氣勢卻比以往更兇殘。
是強悍的暴戾,狂性,不容置疑的霸道,剎那鋪張開。
顯然,他要獨裁了。
連城悚然大驚,條件反射跳起來就跑。
耳側勁風疾速,她感覺肩膀被巨力抄起,雙腳離開地面。
與此同時,梁朝肅手機響起,他絲毫沒有接聽的意向,鎖抱緊她,大步往外走。
連城心跳狂亂了,拼盡全力的掙扎,“我可以去醫院,你先告訴我什麼病。”
窗外天色越發沉,烏雲完全遮蔽了這座城,正午時分有了夜幕降臨的陰暗和危險。
梁朝肅呼吸像黑暗裏蟄伏的毒獸,很長時間才有一次,凝固的,沉滯着無法描述的東西。
“你的肝和腎——”他眼底一霎席捲駭浪,鋪天蓋地狂涌倒灌而出,擠占的空間翻騰,顛倒,“受損嚴重,初步估計,像慢性肝衰竭。”
話音未落,他手機鈴聲再響。
連城腦子混亂,非是為薄頤章的診斷,她需要一個理由,拖過今天。
“你先接電話。”她看向書房,雪花白的大理石地板上,丟着梁朝肅的藥瓶,“按時吃藥,我想跟你平心靜氣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