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成全
夜深的時候,鄭夢琪才踏進鄭家大門。
她本該中午時候就到家的,只不過她有一個很重要的心事未了。
鄭青春見着她回來,趕忙幫她放好了熱水,母親又準備了新毛巾,連睡衣什麼的都是她們一起幫鄭夢琪按照她以前的喜好挑選的。
母女兩生怕哪裏做的不好,讓鄭夢琪挑剔了或者心裏不舒服了。
只是大家顯然已經忘記了,如今的鄭夢琪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囂張跋扈,蠻不講理的霸道公主了。
“青春,媽,謝謝你們,你們還是出去吧,讓我自己來吧。”
感覺到夢琪的不自在,鄭母和鄭青春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才從浴室里依次走了出去。
“夢琪,這是你的家,有什麼需要的就和媽說。”
鄭秀雲貼着門板招呼了一聲。
鄭夢琪很感動,噙着淚水,顫抖着聲音說,“媽很晚了,你先去睡吧,我沒事,能照顧好自己。”
這裏是夢琪的房間,曾今陳荒唐和她婚後一直住着的地方,舊地重遊的心情並不美好。但眼前的親情又讓她覺得感動。
鄭青春之前很少進來這房子裏,要不是夢琪回來,她想自己是永遠都不可能踏進這個房間半步的。
因為,會有不好的回憶。
“夢琪,你先泡個熱水澡,放鬆一下,我下去給你把飯菜熱熱,知道你要回來,媽媽高興的在廚房忙碌了一個上午,我們先下去了,你慢慢洗,不着急。”
說完,鄭青春拉着母親的胳膊一起離開了房間。
鄭夢琪沒再回答,只是坐在浴缸前發著呆。
為什麼早年間,自己就沒有覺得會這麼幸福呢?原來還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洗完了澡,鄭夢琪穿着睡衣,一出門就看見鄭青春端着碗筷進來了。
冒着熱氣的小飯菜,可都是鄭夢琪素日裏愛吃的東西,也都是鄭秀雲歷來的拿手菜。
“我還是去樓下吃吧,這樣不太習慣了。”
說著,鄭夢琪接過鄭青春手上的托盤,就下了樓。
“青春,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睡一起嗎,就在你的小屋子裏?”
放下筷子,鄭夢琪猶豫的說。
鄭青春對鄭夢琪的變化,挺不適應的。
她這麼安靜的坐在那裏,晚上還非要求和她睡在一起,真的很不可思議,以前她對自己是那麼的避之不及。
??????
鄭夢琪從監獄裏出來時,她打過電話告訴家裏不要去接她。
想起當年的那些事情,她還是忍不住的會覺得難過。
所以她需要一些時間,慢慢適應這外面的世界。
她過去也曾優秀過,只是眼下的生活被自己過得亂起八糟,沒了色彩。
她覺得自己骯髒又可笑,在她還年少之時那麼傲嬌的自己,一定想不到自己會經歷這些。
可是她既然已經答應了鄭秀雲要改過自新,就一定會努力讓自己做一個好姐姐。
晚上,躺在鄭青春狹小的房間裏,翻來覆去,兩個人卻都各懷心思的睡不着了。
其實也不是不想說話,過去的生活或喜或悲,斷斷續續地兩個人都圍繞着一個男人在明爭暗鬥里傷痕纍纍,一時間好像離開那個男人兩個人還真就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了。
窗外的月光,清冷的灑在被子裏。
鄭夢琪幾次想要開口和鄭青春說些什麼,最後也還是全部都咽進了肚子裏。
不知道為什麼即便是秋天,房間裏還是悶熱異常,讓人覺得很難受。
於是鄭夢琪穿上衣服,想要出門去走一走。
沿着小區歪歪扭扭的羊腸小道,鄭夢琪第一次覺得黑夜是如此美好。
它可以輕易的影藏和包容你臉上的任何情緒,無論何時你哭或者你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都能很好的放縱。
她想,一個人的過度驕傲,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漸漸被養大的。
如果當初鄭母沒有一味的抱着補償的心態,來對自己好的話,說不定她也可以和鄭青春一樣,普通而真實的過自己的人生。
一旦人的慾望,被推倒了某一個制高點,就容不下失落。
那些年少無知,又空穴來風的驕傲,毀了她的一生。
曾經她霸道的以為搶來的就能是幸福,可是後來她在監獄裏獃著的那些日子,就什麼都想明白了。
就好像當初寧阮浩,冒着生命危險,把她從死神的手中救回來是一個道理。
我們這一生何其短暫,喜歡一個人,不就是要讓他在意的人能夠得到幸福嗎?
鄭夢琪也不知道自己在院子裏走了有多少圈,這時候鄭青春披着外套也出來了,並且找到了她。
即使沒有對白,兩姐妹相對望着,一步步靠近彼此。
鄭青春一把抱住夢琪,“這麼冷的天,你怎麼還跑出來,小心感冒了?”
她把手裏的一條圍巾細心的幫鄭夢琪圍在脖子裏,然後才滿意的笑了。
鄭夢琪一開始不太習慣,但片刻后還是覺得很溫暖,不單單是脖子裏不感覺涼颼颼的,連心裏都是暖暖的。
後來的時間裏,鄭夢琪漸漸融入了鄭家全新的生活里。
周曉還有姥爺,都很喜歡這個漂亮又懂事的大丫頭。
她可以教周曉認字,陪他玩耍,甚至比鄭青春這個親媽都還要寵他。
她還可以陪姥爺,研究藥材,探討一些醫學方便的新發展。
夢琪在裏面待過以後,變化了好多,喜歡窩在家裏,幫母親做一些雜事。
做飯,拖地,打掃衛生,一個都不輸那些專業的保潔。
這樣沒了張姨,家裏又有了夢琪,倒也變得比以前熱鬧了不少。
母親也曾讓她多出去走動走動,認識一些年輕人,熱熱鬧鬧的過新的生活。
但夢琪卻不樂意,每每總會撒嬌似的說,“媽,你怎麼又要趕我走!”
聽她這麼一說,鄭秀雲實在沒招了,只能樂呵呵的和她一起忙活家務。
有些事情,你不提,不代表就可以忘記。
我們常常以為那些不好的事情,會隨着時間的消散而漸漸被人淡忘。
張姨哭哭啼啼來家裏找鄭青春的時候,鄭夢琪像看外星怪物一樣的打量着她看。
在張姨的口中,大家才知道,這幾天陳荒唐都在醫院裏住着。
一聽到醫院這兩個字,鄭青春的腿都軟了。
她不是不想勇敢,只是一想到那天在電話里發出了一聲巨響,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不該在那個時候打電話給他的,與其說是為了確認他會不會回來酒吧找自己,還不如說是為了證明一下,在自己和李菲之間,他最終選擇了誰。
好在張姨說陳荒唐的傷勢並不嚴重,只不過李菲走了,什麼都沒有說,留了一張卡,裏面有100萬,說是報答張姨的收養之恩。
愛情需要甜言蜜語,而生活則處處充滿陷阱。
當一切虛幻的感情和現實碰撞在一起的時候,鄭夢琪知道,她註定是和陳荒唐走遠了,就好像現她對他現在的生活一無所知,李菲是誰,這個阿姨又為什麼會和陳荒唐有關係。
她們最後一起開着車往陳荒唐住的醫院去,鄭夢琪起初是不打算去的,但後來想想,有些事情,有些人,早早晚晚都得面對,既然是命中注定逃不開的,還不如坦誠一些,明明還是想要知道他的消息,那怕他對你死心絕絕。
到了醫院,一見到是鄭青春來了,陳荒唐立刻杵着拐杖,從病床上起來。
他臉上堆着討好的笑意,“你怎麼來了?”
說著就要撲上來抱鄭青春。
不想,卻被拒絕。
他以為鄭青春這是在生氣,他雖然是受了些傷,但醫生都說了不礙事,最多休息一半個月就好了。
只是當他丟掉拐杖,準備耀武揚威的炫耀自己病情的時候,身體卻毫不配合的向前傾斜,好在鄭夢琪及時進來和鄭青春一起,才將他重新扶回了病床里去。
尷尬,沉默,一屋子三個人全都閉口不言語。
“我去打點水,你們先聊!”
鄭青春拿着熱水壺,剛要走,鄭夢琪卻攔住了。
“青春,不必了。我來看他沒別的意思,很多年過去了,想一想當年還真是幼稚,我這麼優秀的女人,怎麼會看上他呢。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
這話雖是說給別人聽的,倒更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陳荒唐苦笑,並不接話。
鄭青春放下手裏的熱水壺,慢慢走到鄭夢琪的身邊,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
鄭夢琪伸手過來,幫鄭青春擦掉了一些眼淚。
“傻妹妹,別哭,你看現在我們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我突然發現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了。”
空氣再一次凝結,好像片刻間,竟有無數的冷霜,緊緊的包裹在房子裏的每一處角角落落,冰冷異常。
不知道為什麼,鄭青春覺得自己在鄭夢琪的眼中看到了成全兩個字。
她應該開心的,這一切都是她期盼已久的。
可真真到來的時候,她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雀躍,反而有一絲絲的悲涼。
夢琪是她的姐姐,她把自己最好的年華當做賭注,然後錯付青春,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可能不止陳荒唐一個人,可能連她也算是一個兇手了吧,一個掠奪了夢琪幸福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