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種葯(3)
縣長孔傑璽見狀,往前邁了一小步:“放心,二爺,商會跟陸軍長也不是白用你的地兒,該怎麼收銀子,你只管提出來。***”
一層更為尷尬的笑在水二爺臉上蕩漾開來,看似尷尬,實在滋潤。他像一個精明的生意人一樣迅速在腦子裏算了一筆賬,加工和風曬中藥材這是樁小事,暫且拋開不論,種植中藥卻是件大事兒。如今戰亂四起,葯比金子還寶貝,這層道理,他水二爺不會不懂。再者,這葯,不是今兒種明兒就能收的,要是能種上十個八個年頭,這青石嶺,可就真成個金窩窩了。想到這裏,水二爺有了主意。當下他便表態:“既然三位都開了口,我水老二若要不答應,就顯得我小氣不是?這樣吧,租子減半,咋種咋收由着你們,不過,用了我溝里的人還有牲口,工錢另算。”說完,目光坦蕩地盯住三位,等他們的答覆。
三位的臉色相繼暗下去。本來,這種中藥的事,也是由白會長牽頭,商會內部幾個大戶自動捐銀做的一件善義之事。按陸軍長的說法,戰事不可能在三五年內停下來,日寇的鐵蹄到底還要踐踏到哪裏,誰也說不準。如果不提前做準備,怕是藥材會越來越緊,越來越難找。但,三位咋個也想不到,水二爺一開口,就來了個獅子大張嘴。租子減半,聽起來像是很大方,細一算,光是這地租,就夠商會頭痛,再加上人工錢牲口錢,怕葯種下來,一半就進了水二爺腰包。
“這……”白會長鬱悶地垂下頭,不聲了。縣長孔傑璽咳嗽了兩聲,以示自己的不滿。唯有仇家遠什麼表也沒,他心裏,怕是想着別的事。
水二爺不慌不急,他雖是個牧場主,但對主動找上門的生意,一向是連肉帶骨頭,都想吞進去。這點上,他比親家仇達誠還要精於算計。
屋子裏的空氣沉悶半天,白會長試探性地問:“二爺,這地租,能不能再少點?”
“喲嘿嘿——”水二爺驚叫一聲,打椅子上跳起來,“我的白大會長,我都減半了,你還讓我再少點。你想想,這地要是都讓你們拿去種葯,我的牛,我的馬,我的羊,要少吃多少草啊,這算下來,我一年要少收多少?若不是看在縣長親家的臉面上,這半,我都不能減!”
“二爺,這葯可是種給前方將士的呀。”白會長心事沉重地說。
“是啊,誰說不是這個理?若是種給貪官污吏,我還要漲租價呢!”說完,原又悶騰騰坐在了椅子上。
這當兒,就見年輕英武的仇副官一直盯着窗外,目光出神了般。縣長孔傑璽朝外望了一眼,只見水家大院的三小姐水英英正提着馬鞭,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她大約在南院待得不安穩,急着想到前面看個究竟,礙着剛才了脾氣,又不好意思進來。
縣長孔傑璽收回目光,道:“親家,我看也不要減半了,念在前方將士捨身報國的分上,你就少收一點。要是虧了你,有我這個縣長當著,我在其他地方給你再找一點賺頭,把你的虧欠補回來,你看這樣行不?”
水二爺垂下頭,心裏猶豫着。親家孔傑璽這個面子不能不給,青石嶺雖說山高皇帝遠,可畢竟歸縣長管着,這草場一年的課稅,還有牛羊稅,都是縣府說了算。還有,早些年青石嶺一帶山匪出沒,攪得院裏上下沒一點安寧,也是親家孔傑璽跟涼州府聯起手來,將山匪頭子洪老五捉了,青石嶺這才得以安穩。這個,他不能不念。斟酌了半天,牙一咬道:“既然縣長大人說了話,我也不好硬繃住不鬆口,四成,再不能少了。”
民國二十八年四月頭上三位來客突然做出的這個決定,將平靜的青石嶺帶入一場漩渦。此後若干年,以養牧為生的水家大院便陷入了一場曠日持久的中藥爭奪戰中。水家大院的禍福,因了這滿山遍嶺的中藥而變得跟草原上騰起的霧一般令人無法看清。只是這一年的四月,精明老道的水二爺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層。
不只他沒想到,怕是他的兩個親家,東溝的何大鵾還有平陽川的仇達誠,也無法料想水家會因此而走向一個接一個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