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二章種葯(1)
如果不是突然而至的變故,西溝來路家十四歲的女兒拾草,就要頂着紅蓋頭體體面面嫁到青石嶺家財萬貫的水家。***日子都已說好了,水二爺甚至打管家,四下張羅着置辦過喜事的一應物兒了。偏是,在這節骨眼上,古浪縣城的縣長孔傑璽帶着兩個人,來到了水家。
古浪縣縣長孔傑璽是一個多少有點神秘的人,之前,他跟水家也算有點來往,因為仇家的關係,面子上也互稱親家。水二爺對這個人,說不上親也說不上遠,來了,當貴客一般招待,走了,也不當啥皇親國戚地惦着。只是,這兩年,因為水二爺跟仇家的關係毛氈上結了層霜,水二爺跟孔縣長,來往也不那麼勤了。
縣長孔傑璽這一趟到青石嶺,顯然是有重要事務的。剛走進院子,還未及水二爺親熱地打出招呼,他便手一擺,壓低聲音說:“屋裏說話。”
進了屋,孔傑璽向水二爺介紹道:“這位是涼州商會白會長,這位,是西安城陸軍長的手下仇副官。”
水二爺這天有點眼花,按說,跟在縣長孔傑璽後面穿軍裝的這個年輕人,他應該一眼就能認出來。偏偏這天,他沒認出。等縣長孔傑璽介紹完,他要跟那位年輕的軍官打招呼時,才驀地認出,這不是……
“你個王八羔子,還敢到我水家來!”水二爺一個蹦子跳過來,指住仇家遠鼻子:“仇家娃子,你好歹毒啊,偷我的銀子,騙我的女兒,你個沒良心的,我……”水二爺胸腔里的火熊熊燃燒,一張老臉早已變形,他四下尋找物件,想擊碎仇家遠那顆藏在軍帽里的頭。
仇家遠出奇的鎮定。這天的仇家遠跟一月前的仇家遠簡直判若兩人,如果說一月前他在別人眼裏還是個孩子的話,這一天,他的威嚴,他的鎮定就讓所有的人刮目結舌,絲毫不敢有小看他的意思。水二爺罵他的時候,他微微笑着,像是水二爺的憤怒跟他毫無關係,等水二爺罵完,跳院裏抄起一把鐵杴朝他劈來時,他輕輕揚起右手,只那麼一擋,就將水二爺的殺氣擋了回去。一院人的驚訝中,縣長孔傑璽話了:“二爺,那件事怪不得他,等一會,我再跟你做解釋。”
“怪不得他?這個王八羔子,他差點要了我家英英的命!”水二爺再次掄起鐵杴,但卻少了劈下去的勇氣,嘴裏吐着白沫,只是罵。仇家遠也不還嘴,保持着一個軍人的風度。他良好的風度還有那身筆挺的軍裝吸引了院裏所有人的目光,人們對他出嘖嘖聲,就連一向不愛湊熱鬧的拾糧,也悄悄湊過來,站在人群外,沖他投去敬仰的目光。
就在水二爺快要罵夠的時候,一聲鞭響飛來,眾人的驚詫里,三小姐水英英的聲音到了:“哪來的野獸,給我轟出去!”眾人還在愣怔,就見那聲鞭不偏不倚打在了仇家遠仇副官臉上,清脆而又尖銳的鞭聲過後,仇家遠那頂象徵著威嚴和權力的軍帽騰地掉在了地上,再看他的臉,剛才還泛着英氣透着容光的年輕英俊的臉瞬間變成了醬紫,一道紅綹子在鞭梢的印跡里迅速騰起,並向四周擴展,很快就將那張臉變得醜陋。仇家遠不得不抬起手,捂住那塊火燒火燎的地方,目光抖抖地望住才從草灘上回來的水英英,嘴唇蠕動着,想說什麼,沒敢。身子往後退了一小步,又退了一小步,藏在了縣長孔傑璽後面。
縣長孔傑璽也怕水英英,知道她這關才是最難的,就在他嘗試着想用同樣的話來勸說水英英時,水英英的第二鞭到了,這次甩得更准,人們清清楚楚地看見,仇家遠的嘴巴還有兩個臉蛋綻開一道血口,血先從嘴裏流出,接着是左臉,爾後,右臉也開了花。有人吁了一聲,縣長孔傑璽循聲望去,見出吁聲的是長工拾糧。緊跟着,拴五子幾個也笑出了聲,他們的笑里有一種惡作劇般的。縣長孔傑璽覺得場面有點失控,咳嗽了一聲:“我說諸位,今天我們有要事在身,能不能先迴避一下,容我們把正事說完?”
水英英一把撥拉開眾人,虎視眈眈逼向仇家遠:“銀子,我家的銀子呢?”
仇家遠早已沒了剛來時的那股威風,儘管他還穿着軍裝,但軍人的英氣和霸氣早讓水英英兩鞭子打掉了一大半。他也想努力抖出一點副官的威風來,為自己挽回一點顏面,畢竟,他現在是堂堂西安城陸軍長的特派員,身份已跟以前大不相同,可一觸及水英英的目光,脖子立刻又縮了回去,兩條腿還不聽話地出一大片抖。這是很掃興的一件事,此後很長的日子裏,仇家遠對此都耿耿於懷,認為自己一生中最該風光最該出彩的時候沒出上彩,讓霸道刁蠻的水英英給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