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話說白居易(5)
因此,白居易在開闢新的精神空間的同時,也在另謀新的生存環境。***
《舊唐書。本傳》說:“居易初對策高第,擢人翰林,蒙英主特達顧恩。頗欲奮厲效報,苟致身於訐謨之地,則兼濟生靈。蓄意未果,望風為當路者所擠,流徙江湖。四五年間,幾淪蠻瘴。自是宦衰弱,無意於出處。唯以逍遙自得,吟詠性為事。大和已后,李宗閔、李德裕朋黨事起,是非排陷,朝升暮黜,天子亦無如之何。楊穎士、楊虞卿與宗閔善,居易妻,穎士從父妹也。居易愈不自安,懼以黨人見斥,乃求置身散地,冀以遠害。凡所居官,未嘗終秩,率以病免,固求分務,識者多之。”
也許,任何一個信口雌黃的人,任何一個站着說話不嫌腰痛的人。任何一個習慣於高調指責一切的人,任何一個其實很王八蛋卻總將別人看作王八蛋的人,大可以痛斥白居易的軟弱,轉向,後退,認輸。可是,善良的人們,怎麼不能替這位詩人想一想,他為什麼要衝鋒陷陣,為什麼要慷慨就義,為什麼要奮不顧身,為什麼要一往直前呢?
文學在變,生活更在變。
公元835年(大和九年)甘露事變生,白居易寫過“彼為俎醢機上盡,此作鸞鳳天外飛。去者逍遙來者死,乃知禍福非天為。”(《詠史》)“禍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當君白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九年十一二十一日感事而作》),從這些詩句里,我們看到在那場血腥的政治屠殺中,他能夠僥倖脫險,未遭殺身之災,是心有餘悸的。但另外一方面,我們也看到,實際上他是在肯定自己,這些年來,為改變生存環境所作出的努力,是值得的。
因為,大約從公元824年(長慶四年),除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洛陽。便基本上離開“居大不易”的長安。而從公元829年(大和三年)起,一直到公元846年(會昌六年)去世,就一直居住在洛陽外郭城東南端的履道里。得以生存下來,得以進行創作,得以享受生活,得以安度晚年,做他的快樂神仙。
他寫過一篇文章,題曰《池上篇》,講述他在洛陽履道里那個精神家園裏的幸福時光。
十畝之宅,五畝之園,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謂土狹,勿謂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歇肩。有堂有亭,有橋有船,有書有酒,有歌有弦,有叟其中,白須飄然,十分知足,外無求焉。如鳥擇木,姑務巢安;如蛙作坎,不知海寬。靈鵲怪石,紫菱白蓮,皆吾所好,盡在我前。時引一杯,或吟一篇。妻孥熙熙,優哉游哉,吾將老乎其間。
這篇得其所哉的短文,至少可以說明一點,在長安“居大不易”的白樂天,終於在洛陽,在靜靜的伊水邊,實現了當年顧況對他“居天下有何難”的期許。
世事短暫,文學長久,聰明如斯人者,才真是值得我們欽敬啊!
(二)自居易飲酒
詩是吟的,酒是品的。
好詩要慢慢吟誦,好酒要細細品味。吟好詩,品好酒,不但是古人,也是今人的一種美的身心享受。
不過,說來不覺有點遺憾,如今,好酒是越來越多,好詩卻越來越少,酒吧是越來越貴,詩刊卻越來越糟。寫詩的人越來越茂盛,讀詩的人越來越稀缺。於是,自20世紀初胡適的《嘗試集》倡白話詩以來,中國便成了一個有酒可品,無詩可吟的極其缺乏詩意的國度,想想唐朝,處於酩酊狀態下的那些詩人,酒喝得越多,詩寫得越好,該是多麼令我們羨慕的了。
大約舊時詩人,懂酒、識酒、知酒、深諳酒之妙處,能從中汲取到詩的靈感,當今詩人,善飲者不少,明白酒之真諦而形諸絕妙文章者,卻不多。所以,在唐朝詩壇上,無論初、盛、中、晚,凡好的詩人,差不多都好酒,而且還非一般的好,是嗜好,是癖好,有的甚至到了無酒不成詩的地步。因之,詩有酒意,酒有詩,便是唐朝詩歌的一個相當突出的特色。
據宋。葉廷珪《海錄碎事酒門》,“李白每醉為文,未嘗差,人目為醉聖。白樂天自稱醉王,皮日休自稱醉士”,可見當時詩人與酒是個怎樣密切的關係了。再往遠看,從曹操的“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從陶淵明的“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在中國,無數好酒的詩人,寫了無數出色的飲酒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