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七章他說:你願意嫁給我嗎?(下)(1)
迴音生長在怒江廣場一帶,父母都是火車上的工人,一個在車頭當司爐,一個在餐車當廚師,家裏的三個孩子裏她是老大。龐大的怒江鐵路家屬宿舍區是個小世界,在至少兩百個同性別同年齡段的女孩子裏,迴音的出眾是公認的。除了長得漂亮,她還白凈、嫻雅,學習好並且會當家。兩百女孩子裏,白凈嫻雅學習好又會當家的,肯定不止迴音一個,那為什麼她出眾呢?封文福和菲菲互相補充着說,是這幾項優長,在迴音身上綜合得好。白是天生,這沒什麼好說的。但鐵路家屬宿舍的孩子多願意在鐵路沿線玩,在車站貨場玩,在機車車輛廠玩,這些地方都烏煙瘴氣,都灰揚暴土,久而久之,天生的白也容易變黑。迴音也常去這些地方,可這些地方不改變她。說到嫻雅,那倒是迴音身上較大的特點,尤其在中學以前,青春期以前。大部分女孩,青春期后,不論以往性格怎樣,多半都會沉靜穩重,眉宇之間有嬌羞之色,體態之上有嫵媚之韻,謂之嫻雅不盡準確,也差強人意。當然也有女孩青春期后更像男孩,桀驁不馴,狂躁張揚,不過那多半有“作”的嫌疑,說嫻雅是青春期女子的重要特徵,在生理學心理學上都有依據。之所以要特別提及迴音的嫻雅,在於它的一以貫之。迴音從小就進退有序,收放有度,儀容步態聲音眼神,都有種幽婉的東西蘊藉其間。鐵路家屬宿舍的孩子多像父母,有火車的性格脾氣,女孩子們的興妖作怪叱吒風雲,一點不比男孩子差。迴音始終和小夥伴玩得挺好,但在小夥伴間,她始終像沙棘叢中的一株水草。學習好就更沒說的,小學考初中,初中考高中,高中考大學,迴音從來都高分上榜,至於她為什麼初中高中都捨棄了外邊的重點而仍留在鐵路子弟學校,至於她為什麼沒報北京上海的重點大學而只報家鄉瀋陽的大學,至於她為什麼三十多了還沒嫁人,那些原因都在她家裏。她初二那年,爸爸在工傷事故中丟了條腿。她高二那年,媽媽又下崗沒了工作。迴音懂事,在家門口念書能照顧爸媽還有弟妹,重點中學誘惑再大,北京上海誘惑再大,她都不能去。生活景況如此這般,再加上懂事,迴音怎麼會當家如何會當家便可想而知……
電視裏開始震耳欲聾:鞭炮聲、鑼鼓聲、喊叫聲,烘托着又一台春節節目隆重上演。窗外的鞭炮聲也來湊趣,又一輪噪音**喧囂而至。封文福的說話聲被壓了下去,他提高嗓門反抗也沒用。他無奈地閉嘴,往窗外看。他只能看到窗口看不到窗外,窗外被菲菲寬闊的身體阻擋在外面。菲菲先於他被窗口的噪音吸引了過去。何上游利用男女主人都沒注意他的空當,站起身子東瞧西看。看不到窗外的封文福重新看他,問他找什麼。他沖他晃晃手裏的手機,意思似乎是在找手機。封文福被他晃糊塗了:手機在他手裏呀。他沒針對封文福的糊塗作出說明。他腦子裏的圓桌會議沒告訴他怎麼說明。他從衣帽架上拿起自己的黑羽絨服,蒙住腦袋,身子一偏蹲飯桌底下。他讓羽絨服和飯桌為他揮隔音板作用。他按電話鍵時,聽菲菲說,上游怎麼了?這時,電話通了,喂,喂……電話里的鞭炮聲也挺響亮。何上游先還小聲,接着大聲,以更高的分貝抗衡鞭炮。紅丫,紅丫!是我!有些事他管不了了,管不了封文福菲菲夫婦對他的大呼小叫如何反應。你還初七回來嗎?本來我想等你回來再跟你聯繫,可我等不及了。我想明天去大連接你,後天陪你回來……在持續強烈的鞭炮聲外,受話器里,有一種預想中的寂靜洶湧而來。那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平滑寬廣無邊無際,比鞭炮的喧鬧聲更讓人窒息。
今天不做好嗎?光說說話。不好。但我不勉強你。
你生氣了?
沒有。我不會生你氣——至少輕易不會。只是你愚蠢時,我會遺憾。
不**就愚蠢?
我認為是。兩個彼此喜歡的人有**條件卻拒絕**,除了愚蠢還能是什麼?
何上游還是你朋友嗎?
當然。儘管我對他有看法,認為你嫁他不合適,但這不影響我們還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