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他說:我們的關係呀,是醫生與花生的關係,是護士與護膝的關係(下)(2)
他們在標為兩米的深水區游。董建設水性好,五十米一個來回,游第二個來回時,就落何上游二十五米,半圈。如果差距只兩米五,何上游還能再游下去。能否追上是另一回事。有限的差距不會讓人氣餒,還有可能成為動力。二十五米則太長了,容易泄掉競爭的勇氣,亦會拖垮參與的熱。何上游獨自爬上池沿,打量一路蝶式起伏的董建設。即使前些天他沒去上海,就在瀋陽,他也不像電視特寫鏡頭裏球場觀眾席上渭渭身邊的男主角呀。何上游的心跳加快了速度。不是游泳累的,游兩圈泳所耗的氣力已經恢復。建設,我想提個建議——是突然涌到嘴邊的話,引了他心臟的劇烈跳動,你得,注意點渭渭……他急忙伸手把嘴捂住。他的嘴沒出聲音,用不着捂,即便出聲了,起伏在水裏的董建設也聽不到。他捂了,捂住了仍不放心,還轉身往淺水區另一側的兒童池走。兒童池離董建設遠。自成格局的兒童池呈菱形,中間立一座有三條滑道的水上滑梯,涇涇渭渭正陪董伊玫何木溜滑梯玩。兒童池的水比游泳池中淺水區的水還淺,頂多沒過成人膝蓋。兒童池裏的成人都是女成人,為照顧孩子,基本彎腰站在水裏。何上游慢慢踱到池邊。他的眼前全是屁股,是些撅着的、擰來扭去的、肥瘦不均圓扁各異的、在窄小單薄的泳裝下半遮半掩的女人的屁股。也有胸部,因哈着身子而半袒半露的女人胸部,大大小小形形色色。也有別的男人看兒童池,偷偷摸摸,躲躲閃閃。他們可能也是池中孩子的父親,但他們看的,估計不是孩子,而是孩子媽媽,是孩子媽媽的屁股和胸部,並且不是自己孩子媽媽的屁股胸部。何上游不注意胸部,只關心屁股。他比其他男人看得磊落。他只看自己孩子媽媽的屁股,多看的一個屁股,雖然屬於另一個孩子的媽媽,但與自己孩子的媽媽,應該算是沒有區別。那個孩子的媽媽,與自己孩子的媽媽出自同一枚受精卵,由同一條產道滑入人世時,只比自己孩子的媽媽晚幾分鐘。涇涇注意到丈夫的目光,使勁擺手,說你玩你的去。她意思是,你這種樣子太現眼了,她意思還包括,想看的話,你也應該像其他男人那樣,含蓄點,委婉點,裝成凝神的思想者而不是直勾勾的窺視者。渭渭也湊過來。不用比,這裏你老婆身材最好。何上游沖兒童池裏的一對姐妹笑一笑,退向遠處。
兒童池裏,涇涇身材的確最好,渭渭也最好,她們並列最好。相像相似相同相當,讓她倆沒有比較餘地。除了身材,她們臉形、五官、笑容、儀態,也都為比較取消了可操作性。雙胞胎是生命奇迹的通俗化註腳。何上游相過好幾回親,能對涇涇一見鍾,很難說與她的雙胞胎身份沒有關係。世上有了兩片相同的樹葉,並且只有兩片,在這種況下,佔有其中的一片,就像把另一片也佔有了。如果佔有一百片相同樹葉中的一片,也會有同時佔有另外九十九片的感覺嗎?
恐怕不會。次見面,這對姐妹同時出現,惡作劇似的,從頭飾到鞋襪,兩人裝扮得一模一樣。作為一個幽默的婦女,導師妻子這樣說道:妹妹已經結婚半年,你只能選擇姐姐,你猜吧,哪個是姐姐。何上游沒猜。一小時的會面過程中,他把窘迫、羞澀、聰慧、文雅,均勻地分配給一對姐妹。她們各得二分之一,也是同享百分之百。他沒說自己的猜測結果。他沒有猜測結果,一忽認為那個提到愛迪生的、嗓音偏柔的是,一忽又認為那個除了**不知道“四人幫”還有誰的、嗓音偏媚的是。一小時后,兩姐妹離去,何上游對導師妻子說,哪個是姐姐他都同意。後來他再沒見過兩姐妹的惡作劇打扮,也就不用費猜想了。涇涇成了他妻子后,有一天,打量着她**的身體,他突然問,涇涇,如果你和渭渭再穿成一樣,都不說話,不用眼神示意我,我該怎麼認出你呢?提問時,何上游臉上略帶恐慌。他的恐慌不夠真實,像掩飾興奮。涇涇渭渭,說話方式小有不同,一個偏柔,一個偏媚。那時涇涇還沒當母親,自己就是調皮的孩子。她撅起屁股,沖丈夫搖晃。看屁股呀,她說,渭渭屁股上也有個痦子,但在右邊。何上游笑了。胡扯,我怎麼能看渭渭屁股,那不成流氓了。他只喜歡在想像中佔有兩片相同的樹葉。涇涇說,你是她姐夫,看她屁股有什麼關係。何上游愣了。他的興奮迅即消失,恐慌真實起來。此時的恐慌與先前的恐慌質地不同。他在涇涇屁股上掐了一把。你意思是,董建設也可以看你屁股?何上游下手重了,涇涇嗷的一聲跳了起來,疼出了眼淚。何上游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分,但還是等一會兒,才摟住涇涇,撫摸她左屁股蛋上扁黑的痦子。或者,他是為確認她的痦子才摟的她。觸覺能傳遞歉意,更確保了證據的實實在在。這方式笨拙但很實用。妻子沒被掉包。涇涇委屈地說,人家都說嘛,小姨子有半拉屁股是姐夫的,可沒人說大姨姐有半拉屁股是妹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