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聚首
第395章聚首
周山洞窟石床上,朱九陰劍眉微蹙,明明聽到一聲‘師父’,可蒼雪與雷動卻沉浸悟道,不是兩人喊出的。
“莫非……”
而今靈氣復蘇已是461年,每隔一段時間,朱九陰都會天算,只要阿飛輪迴轉世仙罡星辰,他便能知悉。
距上一次天算,已過去悠悠二十載。
朱九陰當即掐指,閉上金燭般的眸子。
祂的身周,憑空生出絲絲縷縷混沌氣,糾纏着、環繞着,猶如仙子披帛。
約莫一盞茶功夫后,朱九陰霍地睜眼,數百年波瀾不驚的細長倒豎血瞳此刻驟然劇縮。
祂的心海,狂濤怒浪,不能繼續保持平靜。
“蒼雪!雷動!”
朱九陰一聲令下,左右兩張石床上,蒼雪與雷動唰的一聲齊齊睜開眼眸,兩人不約而同扭頭看向朱九陰。
蒼雪:“師父,你怎麼了?情緒波動如此劇烈,我都感受到了。”
雷動:“師父,要我做什麼?只管吩咐!”
朱九陰伸出細長食指,隔空點向蒼雪瑩白額心。
一抹靈光沒入,是仙罡大陸粗略地圖,北寂寒洲一隅,閃爍着一個耀眼紅點。
“燭照!”
洞窟深處,沉浮空中的燭照殘劍陡然鳴顫,‘嗡’的一聲,剎那飛出,瞬息降臨蒼雪眼前。
“蒼雪,攜燭照殘劍,帶上動兒,再前往太安城,叫上豬皇與雪娘,你四人前往北寂寒洲地圖紅點處,將你大師兄接回周山!”
蒼雪震驚:“大師兄輪迴轉世了?!”
朱九陰頷首,“速去速回。”
雷動嘀咕道:“但願不是第二個三師兄!”
很快,兩道神虹扶搖直上,略微凝滯后,直墜太安城。
一千多年了,終於等到這一天,朱九陰再無心修鍊,他來到洞窟入口處,望着崖邊兩棵吐露新芽的桃樹。
朱九陰由衷期望,今年秋的桃子能比往年結的多一些。
——
阿飛原本計劃三月初八,趁着夜色潛入酈城。
可仔細一想,此舉與此地無銀三百兩又有何異?!
少年心緒不寧,決定推遲一天。
轉眼已是三月初九,時隔小半年後,阿飛第一次離開懸崖上的暫居洞府。
臨走前,他從儲物袋內拿出煙袋與清潔符,動作極為熟練,很快便卷好一根旱煙。
用火摺子點燃后,阿飛將旱煙放在蔡大哥墳包上。
“蔡大哥,不論如何,我一定將嫂子與囡囡帶出酈城,你在天有靈,保佑弟弟此行平安。”
日上三竿,略微改頭換面,往臉上抹了些灰的阿飛進入北棚戶區。
棚戶區被妖獸光臨的痕迹猶在,大片區域房倒屋塌,凡人明顯少了許多,且一個個面黃肌瘦,尤數小孩子,細胳膊細腿,好似紙片人,一陣風都能吹上天去,嚴重營養不良。
阿飛還看到,一塊區域整個沉陷了下去,將半條街的屋舍都吞噬了。
這是凡人為躲避妖獸狩獵,無奈挖出來的地窖、地道,不知為何塌陷了。
一身黑色勁裝的阿飛腳步匆匆,於一刻鐘后,無驚無險進入酈城。
半個時辰后,一身藏藍勁裝的少年進入月牙衚衕。
他步伐平穩,目不斜視,往衚衕深處走去。
很快,阿飛路過蔡英雄家的小院。
院中沒有積雪,清掃的乾乾淨淨,不見一片落葉,煙囪中升騰起淡薄煙氣。
阿飛頃刻長舒一口氣,心頭大石落地九分。
不過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往前走。
很快,陳家小院到了。
看着院中消融大半,只剩屋檐下、院牆下些許未融化的積雪,阿飛眼神迅速變得陰沉。
站在院門前,看着院門上陳舊斑駁的兩幅門神,還有檐下兩盞嚴重褪色的舊燈籠,少年面無表情推門而入。
院內,雪融后的地面有些泥濘。
堂屋、東西廂房,沒有春聯,窗戶上也無窗花。
阿飛靜靜站了一會,內心依舊保留着一份妄想。
許是阮靜嫂子以為蔡大哥和自己已經死了,屍骨無存了,悲傷過度,無心於除夕那日裝扮陳家小院。
邁動步伐,阿飛走過小院,用青銅鑰匙開了鎖,推開堂屋門走了進去。
供桌上,落了厚厚一層灰塵。
兩根粗大的白燭早熄滅了。
香爐中,香灰堆積,也不知多久未有人上過香了。
阿飛心中那一份妄想、心存僥倖,瞬間灰飛煙滅。
陳家小院可以沒有新門神、新燈籠、新春聯、新窗花等等,任何傢具上都可以落滿灰塵,唯獨供桌不會!
阮靜嫂子絕無可能斷了義父香火。
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
阮靜嫂子與囡囡……
“狗剩,是你嗎?”
院外,忽然響起阮靜嫂子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
蔡家小院,東廂房內,阿飛見到了正在熟睡的囡囡。
小丫頭睡得很香,也不知夢見了什麼,嘟囔着小嘴。
“狗剩,飯菜好了,來吃吧。”
房門口,阮靜輕聲喚着,生怕吵醒了女兒。
堂屋,飯桌上,擺着三菜一湯,還有熟悉的摻雜着大棗的窩窩頭。
阿飛與阮靜面對面坐着,女人已經得知自家男人死訊,怔愣出神,眼眶通紅,噙滿淚水。
阿飛沒有動筷,他的眼神很冷,凝視阮靜嫂子,開門見山道:“菜里下毒了吧?”
“湯里,窩窩頭裏,應該也下了!”
阮靜回過神來,看向阿飛,疑惑而不解,“狗剩,你在說什麼?嫂子怎麼聽不懂?!”
阿飛面色冷漠道:“也不知魏家老爺子從哪兒請的你,學的確實很像。”
“阮靜嫂子的聲音、容貌、走路姿勢、說話方式,你都學得很像。”
“甚至於躺在東廂房裏的囡囡,都與我認識的丫頭,一模一樣。”
“可惜,你能學去阮靜嫂子的形,卻永遠也學不去她的神!”
阮靜一臉的錯愕,“狗剩,你到底怎麼了?”
“什麼魏家老爺子?什麼學去學不去的?你到底在說什麼?!”
阿飛:“魏家大公子魏集是我殺的,小公子魏顯也死於我手。”
“可……金家小姐金文君不是我殺的!”
阿飛兩顆漆瞳,死死盯着阮靜嫂子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金家小姐金文君,還有那兩名金家護衛,是魏集連同魏家三名護衛殺的!”
“魏集和魏家三名護衛,吸幹了金文君與金家兩名護衛的血,還將三具屍體架鼎烹食!”
“那些血腥畫面,都被我用留影石記錄了下來。”
阮靜嫂子柳眉微皺道:“留影石?什麼東西?我千面怪走南闖北怎麼從未聽說過?!”
阿飛:“你現在不就聽說了。”
“告訴魏家老爺子,我無意挑起魏金兩大修仙家族血戰。”
“不日,我將帶着留影石登門拜訪。”
“阮靜嫂子與我侄女,但凡少一根頭髮絲,我必將魏家滿門屠戮殆盡!”
阮靜秋水長眸微微眯起,“我想用不着這麼麻煩,殺了你,那什麼留影石我自取之!”
“嘎吱~”
堂屋外,傳來房門被拉開的嘎吱聲。
堂屋內,阿飛扭頭望去。
卻見囡囡這小丫頭睡醒了,站在東廂房門口,瞪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冷冷盯着阿飛。
阿飛正頭,看向阮靜嫂子,好奇道:“那位是侏儒?還是縮骨神通?”
阮靜:“想知道?”
阿飛:“不說算了,別忘了將我的話轉告魏家老爺子,阮靜嫂……”
無聲無息,囡囡走進堂屋,兩隻小手不知何時緊握着一柄清如秋水的長劍。
‘噗嗤’一聲,劍刃整個貫穿阿飛胸膛。
小丫頭愣了愣,竟沒有血流出來。
阿飛話音戛然而止,他的身形消失了。
被長劍刺透的,卻是一張分身符籙。
因為被損毀,‘噗’的一聲,無火自燃,瞬息燒作灰燼。
“呸!”
囡囡狠狠吐了一口口水,“這小王八蛋,鬼精鬼精的,這鬼地方,小半年算是白住了!草!”
阮靜臉色也很難看,問囡囡,“你聽說過留影石這東西嗎?”
囡囡搖頭:“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靈氣復蘇不過五百年,你我未聽過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多了去了。”
阮靜:“留影石如果是真的那就麻煩了。”
囡囡:“瞎操這個心作甚?還是快去內城,將這個消息彙報老爺子,讓他定奪。”
——
分身符籙燃燒成灰的同一時刻,與月牙衚衕毗鄰的月台衚衕,第二十八家,張家小院。
張訊飛的張。
堂屋,盤坐地上的阿飛緩緩睜開眼睛。
“失敗了~”
少年輕嘆一口氣,不過有留影石在,阮靜嫂子與囡囡不會有殞命之危。
至於留影石是個什麼東西,阿飛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隨意瞎幾把亂編出來的。
“《落英劍法》讓我僅用十一個月,便由肉體凡胎的凡人,登階成鍊氣化神一階的二境修士。”
“三年內,登階煉神還虛之三境,應該不成問題。”
魏家老爺子就是三境修士,屆時,阿飛準備夜潛內城魏府,探清關押阮靜嫂子與囡囡之地。
三境道行,輔以《落英劍法》內繁多的古老神通術法,魏家老不死若敢強阻,阿飛不介意送他下黃泉。
“將阮靜嫂子與囡囡帶離大荒,隨我一同前往東荒離洲。”
“待修有所成,再回來這兒,將魏家殺個雞犬不留!!”
“三年,只希望嫂子與囡囡莫要出什麼意外!”
阿飛不着急,耐心等待天黑。
張訊飛死了快一年,張家小院屬於裴之鳴資產,卻一直沒租出去,空置着,桌椅板凳等傢具,依舊保持原樣。
難道……張訊飛如那黃老道一樣,也是裴之鳴胯下吞吐童子?
裴之鳴放不下,所以時不時來張家小院緬懷?!
三個時辰后,暮色深沉。
阿飛混於人流,無驚無險出了酈城。
城內很平靜,魏家人甚至連月牙衚衕都沒搜,畢竟想使用分身符籙,真身便不能距離太遠。
這證明留影石真的唬住魏家老不死了。
蘭香事件,刻骨銘心,包括輪迴九世,阿飛成長太多,不再是那個只會心軟,除此之外無一物的純真少年。
——
阿飛回到距北棚戶區二十裡外,懸崖上的洞穴。
這夜,少年沒有修鍊,坐在洞穴口望了一晚上的星辰。
大半年前,於大荒深處見到老柳頭時,其與阿飛說了很多。
最後,老柳頭給了阿飛選擇。
只要少年願意,老柳頭可以抹去阿飛與朱九陰之間那世記憶。
包括輪迴九世的記憶。
老柳頭甚至承諾,可以將阿飛帶離仙罡星辰,送往別顆生命大星,開啟嶄新的一生,畢竟不遠的將來,仙神大劫降臨,這顆星辰,以至於這方星域,都會不存。
斬斷與師父之間的因果,徹底劃清界限,永不入劫。
當時,阿飛沒有絲毫猶豫便拒絕了柳爺爺好意。
“師父等了我九世,不能繼續等下去了。”
“就今生,就今世!”
“入劫便入劫,死又何妨!”
東方微熹時,阿飛盤坐蔡大哥墳包前,運轉《落英劍法》,沉浸修鍊中。
不知不覺,少年一口氣修鍊三天三夜。
驀地,他一個激靈,感覺不對勁,像是被人凝視着。
下一瞬,阿飛猛地睜眼,旋即,少年表情凝滯了。
洞穴入口處,赫然佇立着四道身影。
一名男子,身着黑袍,體魄雄健,格外高大,蔡大哥與其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男人臉上覆著一張很是古老的青銅面具,雙手環抱,腰間懸佩一柄石質殘劍。
男子身旁,立着一位白衣白髮的女子,冰肌玉骨,冷艷出塵,讓阿飛不禁想到一個成語,秀色可餐。
白髮女子身旁是一紅衣少女,踩着一雙大紅繡花鞋,血一樣的顏色,兩邊腰間各懸一柄狹刀。
她兩顆桃花眸顧盼生輝,猶如兩片桃花瓣,漂亮極了,一雙劍眉平添英氣。
至於最邊上,站着一位約莫二十來年歲的青年,手持一桿黑纓槍,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阿飛。
四人一眼一眼、一寸一寸,從眉毛到眼睛,從鼻子到嘴巴,從上半身到下半身,彷彿要將阿飛從裏到外,看個透徹。
強!
太強大了!
四人給阿飛的感覺,就仿若面對四輪大日一樣,渺如螻蟻的少年驚悚到放在膝上的兩隻手掌都在輕微顫抖。
尤數紅衣少女,帶給阿飛的驚懼感最為強烈,連神魂都在顫慄。
最終,還是臉覆青銅面具的男人最先開口。
他盯着阿飛,語氣冷漠,有些沖,“就他媽你叫陳夢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