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劫色

第388章 劫色

第388章劫色

阿飛還是狗剩時,問過義父一個問題,這世間到底好人多還是壞人多?

身而為人,無法做到徹底避世,必須生存在人群中時,應該怎麼與‘人’這個混沌的群體共存?

是每天保持諂媚的笑,彷彿一隻搖着尾巴的狗,向這個混沌群體毫無保留表露善意?還是成天冷着一張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猶如渾身長滿刺的刺蝟,最大程度與混沌群體保持距離?

義父跟狗剩說,這世界沒有壞人,也沒有好人,只有不好不壞的人。

想要與這群善良的、邪惡的、高尚的、齷齪的、美好的、噁心的混沌群體共存,最好的辦法就是既不做搖尾的狗,也不做拒人的刺蝟。

就做一顆太陽,只是發光與發熱。

義父說,有的人喜歡曬太陽,因為太陽光照耀在身上暖洋洋,很舒服。

可不論那人是誰,是生殺予奪的帝王將相,還是焚天煮海的仙人,太陽都不會畏於權勢與力量,而一直高懸天心,永遠照耀那人,為此放棄西落與東升。

有的人喜歡春天與秋天的太陽,因為溫度適宜。

可絕大多數人都討厭烈夏的太陽,曬得人頭皮疼,尤數下層階級的貧苦老百姓。

烈夏收割小麥時,多少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佃農因烈日暴晒而中暑,甚至於脫水而死。

可太陽,從不會因為可憐這群悲慘的農民,便停止宣洩億萬縷熾輝。

凜冬時節,寒流肆虐,人間多少無辜性命凍斃於風雪。

又有多少人鑄太陽神像,虔誠叩首,想讓太陽距離人間近一些,再近一些,消融冰雪,驅散寒流。

可太陽從未回應過,依舊遵循自己的運行規則,距離人間高高的、遠遠地。

阿飛站在酈城北城牆上,左手拿着拆開的油紙包,右手則捻起油紙包中一片又一片的醬牛肉放進嘴裏,大口咀嚼。

城牆下,是酈城北棚戶區。

朝霞初升,牛馬們都被餓醒了,從破爛的圈裏爬出來,又開始為填飽肚子而奔波起來,一日一日又一日,經年如此,直至死去。

老牛馬已經干不動了,只能吃年輕牛馬帶回來的食物。

年輕牛馬為了有一份養老保障,又生出很多個小牛馬。

微風拂面,吹過阿飛清秀面龐,裹挾着獨屬於棚戶區牛馬們那種令人反胃作嘔的騷臭味。

城牆上披堅執銳的甲士們立刻掩鼻,神情間寫滿了深沉厭惡,高高在上,彷彿城外棚戶區的牛馬們不是同族、同胞,而是糞坑裏密密麻麻蠕動的蛆蟲。

阿飛面不改色,依舊慢條斯理嚼食着醬牛肉。

一名甲士上前,沖阿飛躬身抱拳道:“仙師,棚戶區這群螻蟻就是這樣,一夜污穢物盡數傾倒臭水溝內,沒點規矩。”

“仙師,要不要小的帶人出城去,呵斥一番,讓這群螻蟻先將污穢物放圈裏,等仙師您吃完這些……”

阿飛沖甲士淡然一笑,道:“不必。”

“畢竟太陽的光輝,並非只照耀鮮花等美好事物,而不照耀屎尿等污穢之物。”

“太陽,只發光與發熱,無需在意自己的光輝照耀了什麼,溫暖了什麼。”

——

吃飽喝足后,阿飛下了城牆,在一眾守城甲士艷羨目光中走出酈城,走過破爛不堪,仿若一具屍體正在腐爛的北棚戶區,進入了大荒。

六月烈夏,一望無垠的原始森林,格外悶熱。

阿飛沿着狩獵小道,一直往大荒深處前行。

酈城周邊區域的大荒只出沒凡獸,危險程度很低,但與之對應的,外部區域的靈藥、靈草等寶植幾乎被採摘光了,沒什麼探索價值。

阿飛此行,為了靈石而來,不論妖獸還是寶植,來者不拒。

很快,日上三竿,晌午到了,阿飛正準備歇歇腳,前路忽然傳來腳步聲。

是幾個膚色黝黑的漢子,身着麻衣,腳踩草鞋,每個人的臉龐上都洋溢着發自肺腑的濃烈笑意。

這群人抬着一頭近五六百斤重的野山豬,於內城那群凡骨老爺們而言,是不可多得的野味。

怎麼也得賣個一二百兩雪花紋銀。

怪不得漢子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突兀,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漢子們變得凶神惡煞,狠狠盯着阿飛。

可旋即,滿臉橫肉的漢子們,那渾身的煞氣瞬息消失的無影無蹤,開始沖阿飛露出尷尬的,極不熟練的,夾雜着一絲絲畏懼的諂媚之笑。

彷彿上一秒還齜牙的狗,下一秒卻搖尾乞憐了。

“仙……仙師!”

幾名漢子,沖阿飛問好,很緊張,喉結滾動,瘋狂吞咽着口水。

身着藍色勁裝,背着獵弓與箭囊,手持斧頭的阿飛不由想到自己還是狗剩時。

那時,狗剩三五日才能走狗屎運,獵到野兔野山雞。

回酈城途中,有時偶爾也能碰到進大荒的修士。

當時自己也是這樣,內心充斥惶恐,戰戰兢兢問好。

有些修士很不屑,懶得搭理,有的喉嚨間會發出一聲冷冷的,不摻雜任何情感波動的‘嗯’。

有的狗曰的,甚至會拿走自己辛辛苦苦獵來的野兔野雞。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恍若一夢吶!

自己竟也成了所謂仙師,被這群凡骨敬畏着。

太陽可干不出搶人獵物之舉,阿飛沖漢子們微微頷首,於狹窄山道上,主動讓出一個身位。

“多謝仙師!”

當頭之人沖阿飛躬身抱了抱拳,隨即領着隊伍小跑着與阿飛擦肩而過,亡命飛奔般迅疾遠去。

“我就這麼可怕嗎?”

搖了搖頭,阿飛收回視線,繼續前行。

——

轉眼已是日薄西山,阿飛今日約莫往大荒深處前行了三四百里,還得兩日腳程,才能抵達妖獸出沒區域。

這座大荒太廣袤了,東西綿延近十萬里,凡夫俗子從一頭走到另一頭,一輩子也走不完。

夜間行路太危險,阿飛決定天為被來地作床,好好休息一日,養精蓄銳。

打來一隻野兔,阿飛找到溪流,熟練扒皮,開膛破肚。

很快,夜幕降臨,阿飛沒有選擇生火烤野兔,而是就着清冽溪水用匕首片着生吃。

白晝生火會升煙,且野兔烤熟后肉香味會引來大型野獸。

而黑夜篝火,就像一座燈塔,於這座黑暗森林中,清晰無比標註出自身位置。

飛禽走獸阿飛倒不怕,就怕同族同胞。

生吃可能會有寄生蟲,但煉精化氣四階的阿飛渾然不怕,靈氣於四肢百骸、臟腑內遊走一個大周天,再附骨之疽的寄生蟲也得飲恨。

月上柳梢頭,阿飛生吃完一整隻野兔,嘴裏滿是血腥味,他解下腰間黃葫蘆,仰天咕嘟咕嘟痛飲幾大口烈酒。

用溪水洗了洗手,阿飛正欲起身離開,尋處藏身地睡覺,身後驀地響起腳步聲。

少年沒卸獵弓,反而輕拍系在腰間的儲物袋,掌中立刻出現兩張符籙。

一張輕身符,一張遁地符,都是風緊扯呼的必備利器。

只要阿飛往兩張符籙內注入一絲靈氣,他頃刻便能化身肋生雙翼的地龍,迅速遁地逃命。

“道友!”

林中,一道倩影步履蹣跚,是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香肩半露,肩頭那裏滲着血,將衣裳都浸透了。

少女瓜子臉一片雪白,看上去受了很嚴重的傷勢,她拖着殘軀,走向阿飛,“道友,小女子被妖獸所傷,療傷丹藥都吞服殆盡。”

“煩請道友施以援手,事後菁菁定當重報!”

見阿飛緊捏符籙不鬆手,且一臉戒備模樣,少女銀牙緊咬,心一橫,道:“如若道友不嫌棄,今夜月色如霜賽雪,菁菁願……”

‘轟’的一聲,輕身符與遁地符剎那激活,黃色長條形符紙上,以硃砂描繪出的鮮紅圖案立刻亮起血芒。

阿飛將遁地符貼在胸口,輕身符貼在腿上。

溪流畔,土塊迸濺,阿飛清瘦身形刨雪般刨開土,深入地下,只眨眼便沒了蹤影。

月光下,身着淡黃衣裙,身形頎長,唇紅齒白的少女顯得目瞪口呆。

隨即啞然失笑。

“這人類少年,倒是足夠警惕。”

“可惜了我的晚餐,就這樣跑了!”

——

半個時辰后。

遁地符與輕身符‘嘭’的一聲,燃起兩簇火,灰飛煙滅了。

阿飛從地下鑽出,這是一片密林,滿林厚厚腐葉,古木參天,將月色遮蔽。

阿飛辨別方向,不敢停留,繼續遁逃。

直至深入大荒再百里后,他才停下腳步,爬上一棵三個成年人才能合抱的大樹。

舒舒服服躺在茂密樹冠上,望着夜空中璀璨星河與皓月,阿飛這才放鬆下來。

人,尤其女人,尤其少女,城內碰見,阿飛會提前繞路,野外碰見,別多想,鉚足勁逃命就對了。

阿飛發誓,今生今世,他絕不會重蹈覆轍,再在女人,尤其少女身上吃虧。

且,義父與蔡大哥都說過,大荒內魑魅魍魎多得很,一些蜘蛛精會於清潭中沐浴嬉戲,嬌笑聲宛若銀鈴飄蕩,會吸引來一些色慾熏心之輩。

爽是沒爽到,被蜘蛛精們生吞活剝,死的老慘了。

還有狐狸精,不吃肉,只吸食男人陽氣。

可不是巫山雲圖,凹凸結合那樣吸食,更不是嘴對嘴,而是隔空吸食,神魔誌異小說都是騙人的。

更有畫皮鬼,剝下女子整張人皮,當衣服一樣穿在身上,扮作柔柔弱弱,我見猶憐的模樣,勾引進山獵人、修士,施幻術桎梏,以飲人血。

大荒危機四伏,必須得謹慎謹慎再謹慎。

——

阿飛是被古木晃醒的。

夜盡天明,東天泛起微微魚肚白。

阿飛所在古樹劇烈搖晃,碧葉簌簌。

地震了?!

少年驀然清醒,低頭俯瞰樹下。

古樹下竟有一頭雪白毛驢,體型和尋常毛驢無異,不過毛髮白的宛若初冬新雪,隱隱的,樹冠上的阿飛還能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馥郁味,極香,但不濃烈,很淡雅。

“雪驢!”

阿飛神色一喜,眼睛都明亮了起來。

這是一種妖獸,皮糙肉厚,刀槍不入,凡器難傷,脾氣犟的很,喜歡舔舐人血,相當殘暴。

任何妖獸,血肉於凡夫俗子而言,都是難得的珍品,一小口即可起到強身健骨的功效,常吃可以百病不侵,延年益壽。

修士常吃,修鍊速度也會比單純煉化天地靈氣快上很多。

骨頭可以用來鍛造神兵利器,尤數這雪驢,一身毛髮天生異香,即使死後被剝皮,這香味也百年不散,製成冬天穿的毳衣,是權貴千金與女修士的最愛,價值不菲。

觀這頭雪驢,修為應該在煉精化氣五至七階,大概率生出了妖丹。

妖丹是妖獸一身精華所在,煉精化氣境妖獸的妖丹,輕鬆便能賣得三四百顆下品靈石。

“這頭蠢驢,靈智未開,沒有自己領地,竟晃蕩到此處來了!”

雪驢明顯是嗅到了阿飛人族氣息,於古樹下又是用頭撞,又是張嘴用驢牙咬。

撞擊時古樹震顫搖晃,咬合時木屑迸濺紛飛。

阿飛拉弓搭弦,‘嗖’的一聲,箭矢破空而去,狠狠刺在雪驢屁股上,竟被崩斷了,成了兩截,落於腐葉中。

“這屁股還真硬!”

許是感受到了一絲刺痛,雪驢進入狂暴狀態,一雙驢眼猩紅如血嗯啊嗯啊驢叫聲中,瘋狂撞擊。

阿飛進退兩難,盤坐樹冠上,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有了!”

原始森林中,少年身形靈巧如猿猴,抓着古木枝杈與老藤飛盪。

身後林間,雪白小毛驢四蹄翻騰,緊追不捨。

半個時辰后,阿飛盪出山林,落地后一拍儲物袋,輕身符在手,注入一絲靈氣,激活后貼在小腿上。

他在前。

它在後。

他逃,它追,他插翅難飛。

一刻鐘后,阿飛眼神一亮。

他一個跳躍,蹦上一塊巨大青石,離地得有三四丈高,差不多三層樓。

雪驢沖勢不減絲毫,重重撞於青石上,被反震力掀翻,摔了個四蹄朝天。

成年獅子老虎這麼撞一下,也得血濺當場,可雪驢竟安然無恙,翻身爬起,晃了晃暈乎乎的驢頭,噴着鼻息,氣呼呼就要轉身離去。

阿飛怎可能讓蠢驢如願,他宛若後知後覺般,發出‘哈哈’大笑聲,一手指着正欲遠去的倔驢,一手握拳,狂砸石面。

刺耳笑聲掠過耳畔,雪驢離去身形立馬僵住了,一動不動。

——

ps:感謝道友‘喜歡華北龍的逆玄’的秀兒x3,抱拳一拜。

感謝所有付費禮物,愛心發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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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條蛇,教出一群魔頭很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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