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進城
第169章進城
我一直都聽阿爹的話,因為我是家裏的老大。
我阿娘早早就不在了,我要是不聽話,我的弟妹們就會挨打。
所以,我每天拼了命地幹活。
家裏好歹也算是能夠維持基本的生計。
如果沒有天災的話。
我進城那年,發了好大的洪水。
莊稼全淹死了。
很多人家裏都有餓死的、病死的。
我阿爹為了活命,差點兒就把我弟給賣了。
所以,我對他說,要是賣我弟,就不如賣我。
因為我知道,城裏頂有錢的徐家在物色丫鬟。
誰都知道,他家的狗吃的都是白面饅頭,進他家做丫鬟,其實是一個頂好的出路。
價錢上,也不會低的。
阿爹聽見我這麼說,馬上托岑婆子去打聽。
我還記得,下半天的時候,岑婆子就從外面回來了,滿面紅光。
她蹺着腳坐在我家的炕頭,一副傲嬌的神色。
“我就說,我出馬,一定是包好的。
要我說,你家荷花的命還真是好。
這可真是天大的福氣啊!”
她這麼說著,打開了一個布包子,遞給我阿爹。
我阿爹打開,發現那裏面就放着我身上穿着的這套衣服,又有一塊沉甸甸的銀子。
我沒見過這玩意兒,我阿爹連摸都沒有摸過。
他舉起那銀子在眼前晃了晃,驚慌失措地將它塞進自己的鞋底。
岑婆子大抵是沒見過我阿爹這樣沒見識的人,不禁抿着嘴笑。
“你們不知道,這荷花,是個有福氣的。
我這不是應了你們,幫荷花去徐家嘛!
沒想到我剛說了個開頭,那徐家的總管,叫徐忠的,就立馬打斷我的話,問道,那個荷花,是隴頭村的那個大美人荷花不!
我說,哎喲,徐大爺,你也聽過我們荷花的大名啊,你不知道,那可是我們十里八鄉有名的大美人兒啊!
這不是糟了災,想出來謀個生路,不然,那是連村口都沒有出來過的!
那徐忠就說道,你不知道,她要是來啊,現在還真的正是時候!”
岑婆子說到這裏,喝了一碗水,她舔了舔嘴角,斜着眼睛看着我的臉,說道,“你們猜,是什麼好事?”
我阿爹想不出來,不過也接話說道,“左不過是他們正好缺人!”
“猜錯啦!”岑婆子自顧自地點燃煙袋鍋,抽了一口,繼續說道,“岑家的小少爺,以前一直留洋的那個,回來了。
據說本來還是要出去的,不過徐家老太太不同意,就給圈在了家裏。
老太太發話啦,這次回來,不留下個一男半女,就不允許出去浪。
這徐家小少爺今年算起來也二十五六啦!
長得端正,個子也高,會說嘰里咕嚕的鳥語。
我之前看過的,一表人才!
這不,這幾天啊,徐家就在到處物色這小少奶奶呢!
徐家老太太說了,他們那樣的人家,什麼都不缺,所以也不必什麼門當戶對了。
反正是個妾室,長得標緻就行。
這不,聽說你家荷花的事啊,立馬就給了訂金了。
你看,這可是五兩銀子。
這算是路費,就算選不上,也不需要退還的。”
我當時有些害怕,原本只是說好的去做工,怎麼莫名其妙就成了選妾了。
可是,遇上那樣的年景,遇到那樣的家庭,我不去,又能怎麼辦呢!
所以。我還是去了。
這是我第一次穿裙子,又是這樣嬌俏的顏色,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讓我渾身不自在。
“別亂動,成什麼樣子!”岑婆子的聲音有些嚴厲,我馬上停止動作,無奈地嘆了口氣。
“荷花,別怪我嘮叨,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些,你可都記住了?”岑婆子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先是愣了一下,馬上點頭“嗯”了一聲。
“記住了。”
“那就好!那徐家是什麼樣的顯赫家族,你看看這一路上路過的那些五七布行就知道!
這些可都是他家的產業!
反正我是沒想到這樣的人家竟然會選中你!
你不知道,這可是多少人擠破頭、上杆子都求不到的事情啊!
真真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你看看你身上這衣服,你家裏的那些彩禮!
雖說你這一來,以後恐怕也很難再家去了,但是你家裏的那個阿爹和弟妹們從此也就錦衣玉食了呀。”
“是的,這件事情上,我還是很感激岑婆子的。”我小聲的應着,岑婆子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針扎在我的心上。
但是她說的很對,只有自己同意這門親事,家裏才能得到改善,阿爹和弟妹們才不至於餓死。
我阿爹全程都沒有說話,他只是低着頭,似乎已經完全融入了趕車人這個角色裏面,甚至都沒有回過頭來看我一眼。
“是荷花小姐么?”
牛車在一個小巷子口停下,灰色的褂子的男人對着他們揮了揮手。
岑婆子馬上換了一副燦爛笑臉,跳下牛車,“哎呀呀,這不是徐大管家么!
有勞你還要跑一趟!”
那徐大管家對着我點點頭,聲音卻很是高傲,“這可是一門好差事啊,我們徐家院裏好久沒出過這樣的喜事了,我自然是要來這一遭的。”
他走到荷花身邊,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眉頭卻陡然皺起,“怎的穿的這身,不是說要穿藕荷色的么?
我們家老太太喜歡。”
岑婆子見狀連忙將一個布包子打開,“這不,舟車勞頓的,怕這身髒了,帶着呢。”
陳大管家滿意地點點頭,示意身邊小廝將布包子接過去,這才走到我身邊,伸出手,“荷花小姐請上轎,這剩下的路,牛車是走不了了。”
我點點頭,心頭卻不禁對這徐大管家有些畏懼,直到我在轎子裏坐好,心頭還是撲通撲通地跳。
“岑婆子,這是你的報酬,你可以回去了。”
我知道岑婆子和阿爹這一去,就算是斷了我和過去的一切聯繫了,眼淚不禁撲簌簌地掉下來。
可是,我卻沒有勇氣和我說上一句話,哪怕是道別。
暈轎。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在徐家大院的後門口嘔吐不止。
那裏人來人往,喧鬧中夾雜着細碎的嘲笑的聲音,讓我的雙頰熱辣辣地一經紅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