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李山送走了孫郎中,回自己屋裏待了片刻，就去了正屋。
李富夫婦並排坐着,李清坐在門邊上，李富看着李山關切地道：“你媳婦兒沒事吧，孫郎中怎麼說？”
李山神色隱隱有幾分雀躍,他看了馬氏一眼,努力平復自己激動的心,神色如常地道：“她沒事，孫郎中說身子有些弱,要好好歇息兩天。”
“又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嬌嬌滴滴的做給誰看……”媳婦兒不省心，兒子也被豬油蒙了心，丈夫也不向著自己,馬氏只覺得心中委屈萬分，越想越覺得程氏是個禍害精，說話的口氣也越收不住。
李富不悅地板起臉喝了一聲，“你給我閉嘴！”
馬氏沒想到丈夫會突然作，着實被嚇了一跳，再一看，兩個兒子都在跟前看着，頓時覺得臉上掛不住，她眼眶一紅，就衝進裏屋去了。
李山看着皺了皺眉，神色間就添了幾分猶豫，想一起到孫郎中說的“……脈象還不是太清晰，先好好歇幾天，等過幾天他再來把把脈。”
到了嘴邊的話就讓他又咽了回去，他嘆了口氣，輕聲道：“爹，您也別沖娘火了，今兒的事我媳婦兒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回去我會好好和她說的。孫郎中說她這幾天得歇着，家裏的事，就麻煩娘多操心到了，等我媳婦兒她好了，就讓她接着做飯。”說著，還朝裏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聲音雖清，但一牆之後的馬氏仍是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李富和李清都知道，這番話恐怕是特意說給馬氏聽的，縱然是馬氏刁難在先，但李山作為兒子卻不能指責母親的不是，身為兒媳婦的程氏更不能如此。
“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就給你娘說的。你先回屋看看你媳婦兒去吧，家裏的事不用她操心了，安心養身子吧。”李富擺擺手，長長的一聲嘆息溢出口中。
李清腦子轉得飛快，剛才母親確實也是沒動大嫂一根指頭，怎麼突然就需要養身子了，莫非是有身孕了？大哥辭含糊，爹爹似乎也知道了，所以他什麼都沒說，就允了大哥的話，讓大嫂安心歇息，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那家裏就有好一陣的太平日子了！
王氏一連好幾天都不見李清登門，最初旺盛的好奇心漸漸淡去，就也一門心思開始準備過年的事。
今年春節可是李梅嫁人之後第一次正正經經的走娘家，也得提前好好準備一番，可不讓女婿瞧輕了，到時候一家人熱熱鬧鬧的聚一聚。
往年多是李荷來準備，這次王氏格外的慎重，幾乎事事親力親為，這樣一來，李荷倒是閑下來了，每日裏倒有點時間做點針線活練練手，和大姐沈蓉一比，她那點手藝實在是不夠看的，先不出綉工有多出色，最起碼她得會做身簡單的衣裳吧。
有天中午，胡飛突然過來了，手裏還提着一塊肉，進門就笑呵呵的遞給王氏，“這是我娘讓我拿過來的，給您也嘗嘗鮮。”
“哎喲，這麼好的東西怎麼不留着自己家吃呢。”王氏一看是兔子肉，立刻就眉開眼笑的，嘴上客氣着，可手裏已經接過胡飛遞來的半隻兔子肉。
胡飛笑道：“我爹逮的，自己家留了半隻，另外半隻就讓我給您家送來。”
外頭正在下着雪，胡飛頭上肩膀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在熱乎乎廚房裏這麼一站，雪很快就融化了，漸漸暈開變成斑斑水漬。
自從胡飛跟着李貴一起學手藝，胡李兩家人的走動漸漸頻繁。如今除了已經嫁人的胡嬌嬌，胡家還有四個孩子呢，一整隻兔肉也不嫌多，反而還給他們家送了半句，王氏高興之餘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於是她高聲喊了李荷過來，又心疼地看着胡飛道：“你這孩子也不注意着點，小心雪水把棉襖滲濕了着涼。”
胡飛大大咧咧的，倒不在意這個，“沒事的，我身子壯扛得住。”
“娘，什麼事？”李荷正窩在暖烘烘的炕上做針線，聽得母親喚她，忙下炕趿鞋跑過來。
王氏怪嗔地看了她一看，道：“出來也不穿上大棉襖，仔細凍着了。”又指了桌子上的兔肉給她看，“這是你胡二哥送來的。你快去屋裏拿幾個雞蛋過來。”
李荷這才笑盈盈地和胡飛打了個招呼，她應了一聲就轉身進屋去拿雞蛋。
胡飛不敢拉她，連連朝王氏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李二嬸您太客氣了。”
現在家裏養了這麼多的雞，雞蛋收得多，王氏也比從前看得開了，大方了許多，她攔着胡飛，道：“這幾隻雞蛋算什麼，你且安心拿去就是。”
正說著，李荷包好雞蛋轉了回來，胡飛推辭不過，再三道謝之後，才拎着雞蛋往家去。
胡飛的身影剛消失在院門外，王氏就拉着李荷，問她：“你給胡小子包了多少只雞蛋？”
李荷不由抿了嘴笑，道：“十隻。”
“你個死丫頭，怎麼就不知道節省一點，這一出手就是十隻雞蛋，心疼死我了。”王氏拍了女兒肩膀一下。
王氏就是這樣，時常表現得很大方，但經常是一轉身就開始後悔心疼了，胡家也不是第一次送吃的過來了，兩家都不寬裕，他們用十隻雞蛋作為回禮也不算過份。
李荷笑着勸慰母親，“娘，如今下着雪呢，鎮上的肉有多貴您曉得的，十隻雞蛋也算不得什麼了。”
胡飛給她送過蜂蠟，摘過李子，還幫她出氣，揍了楊家的小胖子，這些事王氏都不知道，李荷也不方便說出來。
王氏想了想，這才罷了。
晚上李貴回來，王氏就給他說胡家送兔肉的事，感慨道，“……沒想到胡家還挺熱心的，上回李梅出嫁他們都過來幫忙，現在又送兔肉來。”
李貴也頗為意外，笑道：“那你就給他們家也送點東西過去不就成了，鄉里鄉親的，要常來常往才顯得親熱。”
“這還用你說，我當時就讓二妞包了些雞蛋讓胡家的二小子帶回去。”王氏得意地瞥了丈夫一眼。
第二天，王氏就把那半隻兔子燉了，香氣四溢，饞得李安賴在廚房一直盯着鍋子瞧，王氏心疼兒子，夾了兩塊給他解饞，到了晚飯的時候，一家五口人圍坐在炕上美美的吃了一頓。
到了臘月，天氣更冷了，李荷天天都窩在家裏，或者教翠兒和小安數數玩，或者自己做點簡單的針線，天天如此，倒讓李荷覺得有些悶煩了，她還是喜歡夏天的時候，雖然忙碌的，但日子過得很充實，最重要的是能掙到錢。
村裏的沈木頭獵了一頭大野豬回來，村子裏好多人都去找他買肉，準備過年的時候吃，李貴知道了，也去買了些回來。王氏用一半做了臘肉，一半做了熏肉，掛起來等着春節的時候自家吃。
興許是家裏的事理順了，李清有了閑心也過來串門，他一進門看見李荷手上拿着針線就笑了，脫鞋上炕坐到小安身旁去了。
李荷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笑吧笑吧，下回做滷肉不叫你來吃了。”
“哎，別生氣啊，二哥這不正要誇你呢嘛。”李清嘻皮笑臉地道。二妞不知道在哪兒看到的方子，配出來的鹵料比鎮上賣的還要香呢，他吃過一回就讚不絕口，要是因為這個惹得二妞不高興，吃不上她做的滷肉那可就慘了。
“梅子姐年初二要回來的吧？”李清對這個堂姐也很關心。
李荷點了點頭，道：“對啊，年初二走娘家，肯定是和姐夫一起回來的。”
李清突然就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有些感慨地道：“娶媳婦還是乖巧一些的好啊，要是碰上那太聰明的，家裏的事平順則罷，要是有點什麼事也是很叫人頭疼的。”
活潑機敏如李清，怎麼莫名就說這樣的話，李荷有些意外，她放下手裏的針線，關切地道：“二哥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沒有啊。”李清摸了小安的頭，又恢復成往常那副笑嘻嘻的樣子，輕鬆地道：“你二哥我這麼聰明能幹，有什麼事是能難倒我的，你也太小看我了！”
小安素來喜歡李清，他笑眯眯地看着李清，點頭道：“二哥最能幹！”
回想起先前在李清家生的事，李荷心裏隱約就猜個了七八分，李清這番話說的應該是大堂嫂程氏了。她們接觸不多，李荷只覺得這個大堂嫂看起來溫溫順順的，沒想到內里還是個聰明厲害的，馬氏直來直去慣了，碰到程氏這樣的對手也只有暗暗吃虧了。
轉眼到了春節，大年初二一大早，王氏就起來準備飯菜了，今天大閨女和女婿要走娘家，這是新婚頭一年，她一定要辦得熱熱鬧鬧的。
李梅氣色比在家當閨女的時候要好看許多，王氏見了她十分高興，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不停打量，看見李梅過得好，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招呼女婿的時候也格外熱。
宋長青這是第二次來岳家，相比三日回門的時候，心也輕鬆了許多，神色也不再那麼拘謹，他恭敬地向岳父岳母行禮，又和兩個小姨子，小舅子打招呼。
李荷年紀略長些，見過禮之後就躲到廚房去了。
宋長青從家裏帶着大半袋子的糧食過來，王氏看了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訥訥地道：“這可如何是好……”
“岳母，這是我奶奶特意，讓我娘裝好讓我帶過來的。”宋長青神色恭敬地道。
王氏又看了李梅一眼，見她點了點頭，這才略略安下心來。
李貴也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就釋然了，既然是人家的一片心意，那就收下再好好回份禮就行了，他笑着向宋長青道謝，又問起了宋家長輩的身體來，“……幾位的身體都還好吧？”
“都挺好的，奶奶在家待不住，還要跟着爹娘一塊兒下地呢，幸虧有娘子一直幫忙勸着。”宋長青說著，匆匆瞥了妻子一眼，就飛快的低下了頭。
李貴聽着微微頷，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王氏給女兒女婿泡了熱茶，寒暄了幾句，就回廚房準備午飯去了。
李梅也忙起來，和丈夫說了聲，就要跟着王氏一道去廚房幫忙，如今女兒可已經是出嫁的人了，好不容易回趟娘家，王氏自然是捨不得讓她下廚。
宋長青溫柔地看着妻子，點了點頭，又囑咐道：“你當心些。”
李梅紅着臉點了點頭，這才跟着王氏走了。
王氏一直暗中注意着女兒和女婿，見他們夫妻二人恩愛和睦，心裏也很是寬慰，越覺得這門親事是選對了。
廚房裏只有母女三人，王氏還有些猶豫，“咱們就這麼收下你婆家的糧食，是不是不太妥當啊？”
“娘，您就安心收下吧。這是奶奶特意吩咐我婆婆裝好了，讓我走娘家的時候帶回來的。”李梅坐在一旁擇菜，笑盈盈地道：“今年風調雨順，他們家地多，收的糧食也多。既然是他們送的，那我們就安心收着好了，推來推去的反倒顯得咱們小家子氣了。”
王氏怪嗔道：“什麼他們家，我們家的，這話可不能在宋女婿面前說，讓他聽見了可不好！你現在可是宋家的媳婦。”
李荷在一旁笑道：“娘您這多慮了，您瞧瞧我大姐的模樣就知道她在宋家過得好不好了。”她調皮地沖李梅挑了挑眉，“對吧，大姐，姐夫對你可好吧！”
李梅鬧了個大紅臉，放下手裏的菜就要去掐她，“你個小丫頭怎麼膽子越來越大了，什麼話都敢說！”
李荷笑嘻嘻的躲到王氏身後，王氏看着兩個女兒玩鬧，笑着搖了搖頭。
依着李貴和王氏早早商定的那樣，李荷一大早就過去請了李富一家過來吃飯，說是李梅成親頭一年，一家人整整齊齊的聚在一起吃頓團圓飯才顯得熱鬧喜慶。
馬氏瞧着李梅面色紅潤，眉眼之間是掩不住的幸福快樂，臉微微一沉，旁邊的李富悄悄扯了扯她，又眼含警告瞪了她一下，她這才強擠出笑容來。
李荷留了個心，悄悄打量了程氏，只覺得程氏比上次見到的時候要圓潤了些，又飛快地睃了馬氏一眼，卻見她臉色灰暗大不如從前，李荷不由暗暗奇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王氏顯然也現了這一驚人的變化，她快人快語道：“大侄兒媳婦是不是有了身孕？”
馬氏一愣，笑道：“弟妹好眼力，先頭她剛懷上身，胎像也不穩，所以也沒敢聲張，如今正好滿三個月。”
“哎呀，這可是喜事。”王氏拉着程氏的手笑呵呵地道：“怎麼也不早說，我好單獨做幾個小菜給你。懷孕的人嘴刁，我那會兒也是這麼過來的。”
程氏紅了臉抿着嘴笑，感激地道：“二伯母真貼心，我不太挑食，看什麼都好。平時在家婆婆做的飯我吃着就挺好。”說著，還看了李山一眼。
算她識趣！馬氏心裏啐了一口，臉上的笑容越平和了，“她懷相好，過了三個月就順當了，也不用人操心。”
男人們一桌，女人們又擺了一桌，大家歡歡喜喜地吃了一頓團圓飯。
吃完了飯，王氏讓李荷收拾碗筷，她急忙拉着李梅進屋說起了體己話，“你身上還沒動靜呢？”
“娘，我這才嫁過去多久呢，哪兒有這麼快的。”李梅能理解母親的想法，可這事由不得自己呀，急不急不來。
看到程氏有了身孕，王氏羨慕之餘也盼着自己的女兒給早日給宋家開枝散葉，這樣才能在婆家站穩腳跟，雖然如今瞧着都好，可要是真生不齣兒子，以後李梅的日子就真真難過了。她自己一連生了三個女兒才得了一個兒子，不知受了婆婆多少冷冷語，看了婆婆多少眼色，她可不想李梅也這樣。
王氏拉着女兒的手語重心長地道：“你可別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越早生下兒子你的日子就越好過，我可是過來人……”說著，她又掏出一個方子遞給李梅，“這是我特意從沈蓉她娘那裏尋來的，聽說可管用了，你拿着回去試試。”
李梅不想讓母親擔心，忙接過來，“我先收着，您放心吧。”
眼看着王氏就要沒完沒了提這一茬，李梅忙轉移了她的話題，“過了年，二妞就十三歲了，您是不是該給她找婆家了啊？”
王氏果然就被轉移了注意力，遲疑道：“她才十三歲，也不着急。”
“娘，早點找可以多相看幾家嘛，等到了十四才急匆匆的去找，到時候就未必會有合適的，若是因為這樣耽誤了二妞那可怎麼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俺提前過節回來了！這一章很肥的哇~~
ps：祝大家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