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轉眼就到了八月中秋,王氏起了個大早，給全家一人煮了一碗糖水蛋,大人小孩都是笑意融融的,氣氛非常的歡樂。

吃了糖水蛋,李貴去了鎮上，王氏往常一樣背着農具就往地里去了,留下幾個孩子在家裏。

沒一會兒沈蓉就過來了，前些日子她家裏也給她說了門親事，剛下了定禮,上回來的時候看見李梅縫製的衣裳,心裏覺得喜歡,就笑嘻嘻的央了她梅子姐照着她的身量也幫她裁一身，連料子都買的一模一樣的，李梅見了就瞪她，佯裝不高興的樣子道：“布莊那麼多料子你怎麼就偏偏挑一模一樣的跟着我買，我送給大姐的那是獨一無二的。”

“我還叫梅子姐幫我裁身一模一樣的呢，氣死你！”沈蓉和她嘻鬧慣了，半點都不怕她。

李荷作勢就要去掐她，沈蓉喊着“打人啦”直往李梅身後躲，還是叫李梅攔着才停了手。

到了下午，李貴夫妻早早就回來了，王氏殺了只肥母雞，炒了兩個菜，還煮了個魚湯，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中秋團圓飯，這樣豐盛的飯菜就連去年過春節都見不着。

飯桌子，王氏給小兒子夾了個大雞腿，又給李梅夾了一個。

李梅端着碗側開身子，道“娘，我不吃，你給三妞吃。”二妞年紀大些，也懂事，家裏有什麼好吃的也都是先讓着兩個小的。

“大姐，我不愛吃雞腿。”靦腆的李翠看了看旁邊弟弟碗裏的那隻大雞腿，咽了咽口水。

“還有呢，這個是給你的。”王氏站起來越過身子就把那個大雞腿放進李梅碗裏。

李荷一看，果然就還有兩個小雞腿呢，是從雞翅膀那兒切下來的。

王氏又把那兩隻小雞腿夾給二妞和三妞，笑道：“她倆也有，你們四個一人一隻，快吃吧。”說著，就夾了個雞爪子放到碗裏。

李梅眼眶一熱，就用自己的大雞腿去換了三妞的小雞腿。

三妞是個膽小的孩子，她怯生生地看了母親一眼，又歡喜地看了看大姐，小小聲道：“謝謝大姐。”

“沒事兒，快吃吧。”李梅笑着對妹妹道。

這是李貴夫妻早早就商量好了，這是李梅在家裏過的最後一個中秋節了。到了這一天，家裏殺只雞做幾個菜，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圍坐一起熱熱鬧鬧的吃頓飯，晚上再搬張小桌到院子裏擺上些瓜果月餅，吃餅賞月。

“他爹，要不要給你倒點酒？”王氏難得的開口。李貴酒量淺，平時她極少讓他去沾酒。

李貴似乎也感到很意外，他笑了笑，道：“不了，一個人喝酒沒意思。”

王氏就想到把李富叫過來，他哥倆一起吃兩杯，可一想今天是中秋節，家家戶戶都是團圓的日就歇了這個心思。

李安抱着雞腿吃得可香了，兩隻小手粘乎乎的全是油，李荷略有些潔癖，看了當下就忍不住，出去擰了張帕子進來給他擦手抹臉。

“你急什麼，小孩子吃飯都這樣，一會兒吃完再給他洗洗。”王氏養大了幾個孩子，似乎已經見慣不慣了。

李荷皺着眉頭，道：“兩隻手都油乎乎的，多難受呀，給他擦乾淨再吃。”

李安手上乾淨了，也覺得舒服，他抓着自己的那隻雞腿就湊到李荷嘴邊，討好地道：“二姐吃雞腿。”

“二姐有呢，你自個兒吃。”李荷笑呵呵地幫他擦嘴。

王氏看着幾個孩子相親相愛，心裏也高興，誇讚小兒子道：“瞧我們小安多懂事的。”說著，又瞥了丈夫一眼，“小安可不是那種不知事的孩子，他姐姐們疼他，他也心疼姐姐們呢，我就想慣也慣不壞。”

李貴時常會提點王氏，說她太慣著兒子了，小心把孩子教壞了，王氏就不樂意聽，這下可叫她逮着機會了。

“吃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李貴笑着搖了搖頭，心知不能和妻子爭論這個問題，否則就又不知道要說到什麼時候了。

高高興興地吃了飯，李梅幫着母親一起收拾碗筷，李荷就去洗瓜果，李貴搬了張四方桌擺到院子中央，一家人準備吃餅賞月。

桌子上擺着桃子，石榴，還有一個圓滾滾的西瓜，碟子裏還裝着月餅，都是李貴從鎮上買回來的，李翠和李安一下午在家就圍着這幾樣東西看來看去的，饞得不行。

這會兒剛吃完飯不久，王氏就不讓他們吃，“歇會兒啊，剛剛吃飯，現在再吃月餅晚上積食就不好了。”

“別在凳子上坐着，下來玩會兒，消化消化。”李貴笑道。

光潔的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夜空中點點繁星閃爍，遠處的蛙叫，近處的蟲鳴交織在一起，熱鬧極了。微風輕徐，坐在院子裏，感覺非常舒服。

李家人也多年未曾有過這樣愜意輕鬆的時光了，王氏回想起十多年前的場景來，“我記得那年剛嫁過來，娘也是這樣張羅了一桌子吃的，全家人都圍坐在一起說笑，那會兒只有李山一個孫子，娘喜歡得很，天天抱在懷裏不撒手。”

那個時候，李家的日子還算是過得去的，老爺子還着兩個兒子和媳婦一起下地幹活，老婆子在家帶孫子做做飯，間或李貴能接到活兒，掙點現金回來，風調雨順的年景，家裏不僅能吃飽飯，還能有餘錢張羅着過節。

李貴似乎也回到過去的時光里，笑道：“是啊，也跟咱們現在一樣，一家人都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不知道多高興。

沒過兩年，王氏因為她娘親悔了別家的親事讓她嫁給李貴的事讓婆婆知道了，從此，婆婆怎麼看她都不順眼，她心知有愧，就抱着彌補的心態搶着幹活，地里家裏的事都干，婆婆脾氣的時候她也一聲不吭，回頭屋裏捂着被子悄悄的抹淚，連聲音都不敢大，生怕叫婆婆聽了更生氣。

李貴看了心疼，去幫着說項，自己也被罵個狗血臨頭，下回婆婆看王氏就更加不順眼了。李貴只好多讓着妻子一些，家裏的大小事都讓王氏拿主意，實在是看不過眼了，他才會說幾句，一直到現在，仍然是這樣。

李梅和李荷並排坐着，聽父母講從前的事，李翠和小安跑來跑去的嘻笑無鬧。

“這麼說來，以前咱家的日子也過得不錯呀，還能有月餅吃。”李荷有點好奇，看起來好好的一個家，怎麼遇到災年就突然要輪落到賣女兒換糧食的地步了，且他們家日子最開始的時候也是過得緊巴巴的，和大伯家比起來差遠了。

“是挺不錯的。你爺爺家那會兒有十來畝地，自家再種點菜，養幾隻豬，你爹在外頭蓋房拿回來的都是現錢，比起村裏的其他人，可是好得多了。”王氏幽幽的嘆了口氣，苦笑道：“誰知道就遇到了災荒，地里收不上糧食，沒了吃的，到最後連米湯都喝不上了，於是，於是就……”於是就把李梅賣了！王氏說到這裏聲音就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

“娘，沒事，我這不好好的嘛。”李梅輕輕地拍着母親的脊背，溫柔的安慰她，“我在那邊有吃有穿的，就陪着小姐說話繡花，也不用乾重活，每月還有例錢拿，還在縣城見識了不少新鮮的事物呢。要不是這樣，恐怕我一輩子也沒機會去縣城。”

王氏握了握女兒的手，疼惜地道：“別人家再好那也不是自個兒家啊，你不在身邊，家裏不知道多惦記你。”她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丈夫，道：“你爹不管多遠多苦的活兒都接，就想早點把錢攢夠了去接你回來，在鎮上等活，有時候待得晚了，連口飯都捨不得花錢吃，多晚都是空着肚子回家來吃的。”

“好好的怎麼又說起這些了。”李貴看着對面的娘兒倆，勸慰道：“都高高興興的，就別說這些叫人不痛快的話了，你瞧瞧你把大妞說的。”

李荷也勸道：“娘，人活着要朝前看，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將來咱們會越來越好的。”

“就是呢，一家人齊心協力，沒有什麼是辦不到的。”李梅看着握了妹妹的手。

王氏卻是不依，“李梅不在家，後頭的事她都不知道，今兒索性也都說了吧，讓你們心裏也有個譜兒。”瞥見丈夫欲又止的神色，她淡淡了笑了笑，道：“你放心，只要她不來招惹我，從前的事咱也不提了。如今大妞就快嫁了，我就把家裏這幾年的事說一說，叫她心裏踏實，總不能孩子幾年不在家，回來就啥都不清楚吧。”

都這麼老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較真才痛快，李貴又好氣又好笑，他擺了擺手，由着妻子嘮叨去了。

後來的時候不用說，李荷也知道了，爺爺奶奶走得急，家裏的東西都沒分，李家兄弟感好，也沒人提分家的事，她不知怎麼摔倒了，磕了頭，爹娘給她請大夫，花了好多錢，王氏連陪嫁的飾都當了，實在沒辦法了，才去求馬氏拿錢救命。

那麼多年李貴在外頭幹活掙的錢都是直接交到母親手裏的，母親過逝了，由大嫂掌家，錢自然就都在她手裏。起初馬氏還願意拿錢，幾次之後就說沒錢了，家裏錢都給父母辦喪事用完了……

李梅越聽越生氣，她脾氣溫和，不像王氏一生氣就瞪眼掐腰嚷嚷，只是冷冷地往李富家方向看了眼，道：“分出來也好，都在一起過日子，隔三差五的折騰誰也受不了。現在爹管外，娘掌內，咱們家日子眼瞧着是越過越好，也不用看人臉色過活，我瞧着就挺好的！”

馬氏畢竟是長嫂，王氏心裏再不痛快，也能真的撕破臉得她鬧翻，否則不光是李貴臉上無光難做人，還會叫村裡人笑話。

這時，李翠和李安玩累了，跑過來嚷着要吃西瓜，王氏這才停了話頭，給兒子拿西瓜吃，沉悶的氣氛一揮而散。

王氏又恢復了笑呵呵的好心模樣，“不說這些了，咱們吃月餅！”她抱著兒子，指着天上的月亮，道：“兒子，你看，那是月亮，好看吧！”

李安咬了一口甜甜的西瓜，點頭道：“好看，像月餅一樣圓圓的。”

日子很快就進入到十月，李梅的婚期定了十月初十，是個雙十的好日子。

有一天，李梅突然從箱子裏拿出個小荷包遞給李荷，“二妞，這點碎銀子你收着，以後家裏要有什麼事用得上，你就交給爹娘吧。”是以前在縣城的時候攢下的幾塊碎銀子。

“這……”李荷詫異地道，“你直接交給娘豈不是更好？”

李梅笑了笑，道：“爹那個脾氣你知道的，他不開腔，娘也不敢收，不如你先幫我收着吧。”她又解釋道，“這女孩子嫁了人就不能隨意往娘家送東西了，要是叫婆家知道了那可了不得。”

李荷想了想，就點點頭應了，“先說好，這只是我幫你暫時保管的，將來你要有用也可以來拿，家裏漸漸也好起來了，應當是用不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有加更，不過時間可能會有點晚噢，今天全家聚會，現在準備出門了，加更回來再寫。

ps：祝大家周末愉快！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