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哲學與智力(2)
由於哲學體系具有爭辯好鬥這一本性,所以,哲學家想要獲得認可和名氣,其難度不知要比文學家大多少倍。***文學作品只需要讀者進入為其提供娛樂消遣或是鼓舞升華的系列文字之中,並為此花上幾個小時的時間;而哲學家的著作卻試圖讓讀者的整個思想模式生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它們試圖要求讀者宣佈自己此前在哲學這一學科里所學過的、相信過的東西都是錯誤的,所用的時間、精力全都是浪費,現在必須從頭開始學習。他們至多只能保留某一前任哲學家的某些思想,以便在此之上進行基礎重建。另外,那些現存哲學體系的教授者也是與新的哲學體系相較的強力對手——這也因為他們要保住其飯碗。事實上,有時候甚至國家政府也會將其所偏愛的哲學體系納入其保護傘下,並且,用其強有力的物質手段來防範和阻撓其他學說的流行和傳播。再者,如果我們考慮到願意聆聽教誨的人與尋求消遣、娛樂的人數與哲學著作的讀者群和欣賞文學作品的人數成正比,那麼,一個哲學家的出場到底能夠得到多少幫助?關於這個問題,我們自己就可以下判斷了。當然,哲學家所能得到的酬勞是有思想的人的擊節讚賞和那些經過很長時間才能出現的、不分國籍、為數不多、但卻出類拔萃的人的點頭稱是。而大眾則是隨時間的推移、藉助權威的力量,才慢慢學會敬重這位哲學家的名字。由此,同時也因為哲學的進展對
整個人類的影響雖然緩慢、但卻深遠,哲學家的歷史同帝王的歷史一道,自千百年來就並肩排列;但歸入前者的名字,卻比歸入後者的數目要少百倍之多。正是這個原因,一個哲學家能在哲學家的青史中留下名字,是一件相當了不起的事。
如果哲學文章的作者是嚮導,那麼他的讀者就是遊客。如果他們想要一齊抵達目的地,先就必須一起出;換句話說,作者必須將讀者置於一個對於雙方來說都是同一立足點和審視角度,也就是我們每一個人普遍所共有的體驗事物的意識。由此出,作者緊緊牽着讀者的手一步步地引領着他,沿着崎嶇的山間小路,儘力攀登雲外的高處。康德就是這樣做的;他引領着我們從對自身和事物完全普遍的意識出。相比之下,那些試圖把下面種種作為出點卻是多麼顛倒、多麼荒謬:據稱那是對超自然、超物理的關係或事件,甚至於超感覺的知覺理性,不然就是對於某一絕對的、獨立思考的理性所表現的思想直觀!因為這就相當於把無法直接說的認識當做出點;這樣,從一開始讀者就不知道自己是同作者站在一起,還是離他有千里之遙。
我們自己安靜思考事與同別人交談這些事——這兩者之間的關係就好像是一個活的機體與一台機器相比較。這是因為只有在第一種況下,那些零散的東西才彷彿能自成一體,或者出同一個音調,因此這裏面有完整的清晰度和真正意義上的連貫與統一;但在第二種形里,不同出處且差異懸殊的部件被拼湊在一起,以強行產生某種協調統一的運動,但往往故障出其不意地出現,使這一運動停了下來。所以,我們只能清楚認識我們自己,而對其他的事物往往只能是一知半解,因為我們不能把這些概念的基礎——直觀了解——統一起來,頂多只能把概念集合起來。因此,想要通過對話這一共同思考的方式來掘出深刻的哲學真理是永遠不能實現的。但是,這種談話卻有助於我們事先演習一番,尋找和澄清需要解決的問題以及之後對問題答案的檢驗、核實和評判。柏拉圖就是在此意義上撰寫出他的對話錄的。由於以上所述的原因,柏拉圖學派分出第二學院派和第三學院派兩個派別,後來者所持的懷疑態度也是越有增無減。對話文字這種傳達哲學觀點的形式只有在被討論的話題有兩個或兩個以上不同,甚至是相反的意見時,才是合適的。對於這些不同的討論意見將要如何判斷應交由讀者自己完成;或許,這些不同的觀點綜合起來能對讀者補充和完整理解所討論話題起到幫助的作用,目的在於讓讀者自己在對話形式里得出那些對反對意見的反駁;不同觀點必須表達得清晰、透徹,從而達到真正的戲劇化——確實是兩種聲音在進行對話。如果沒有上述的目的,那這種對話就僅僅是耍貧嘴閑聊而已——通常都是這樣的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