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長大(3)
我的英文成績在班級里總是名列前茅,為此我必須要感謝我們所遇到的那些英國士兵。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對那些可以去英國的機會表現得都很積極,我的學校和在蘭開郡艾瑟頓的勒伊中學有一些學生交流的計劃。
1954年8月,我們在勒伊中學度過了兩個星期的生活,那裏始終下着蒙蒙的細雨。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套合身的網球套裝,可老天爺偏偏一直沒有給我們機會讓我們穿到外面展示一下。當時我覺得那裏的男生看起來都很奇怪,因為他們在夾克里都穿着後面開衩的西裝外套,這樣看起來總覺他們的臀部高高地翹起。我甚至在回國后告訴媽媽:“無論我的生命中生了什麼事,我都絕不會嫁給一個英國人。”而當日後我不僅嫁了一個英國人,而且是兩個英國人後,媽媽常常提起這句話來取笑我。
那趟旅行總體上說還是很完滿的,儘管天氣不是很好,我們卻和那些英國的女孩們相處得都很好,這一點並沒有讓我感到失望。我的名字甚至出現在了當地的報紙上,那是在我們舉辦的一次歡迎會上,一位記者採訪了我們,讓我們談談對於英國的印象。我們這個交流團一共由三十個人組成,其中有四個女孩和四個男孩在訪談時所說的話被刊登在了報紙上。女孩子們總是會關注一些細節,比如兩個國家在生活上的一些不同:爐火、室內鋪設的厚地毯,甚至是在等公車時排列整齊的隊伍;而男孩子們談論的則是有關兩國關係的嚴肅話題。
我寄宿的那家人親切而大方,他們家有四口人,除了其中一位與我同年的女孩,名叫瑪莉安·亞屈,還有她的媽媽、爸爸和妹妹。在那裏我第一次接觸到了板球這項運動,剛開始接觸時簡直被它難倒了(後來我逐漸開始喜歡這種比賽,而且成為了英國隊的忠實粉絲)。
我在學校里還有個綽號——“針線娃娃”,我很高興能夠繼承媽媽和外婆所有編織和縫紉的手藝,我能夠自己編織許多件衣服,因為在那裏,我們並不必像英國的女學生一樣穿着制服。我為自己織了一件旋轉時裙底會高飛到腰際的公主裙。裙子是綠色的,我還在沿着摺邊的地方織上了成排的棕色圓球,在圓球上還綉上了耳朵,於是,它們看起來就像一隻只可愛的小兔子。當我長大些可以參加一些社交活動時,我的朋友吳爾希常常會到我家來,我們會一起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做一些自己喜歡的新衣服。
我在十八歲時順利通過了德國中學的入學考試,這相當於英國中學的高級水平考試(a-levels),後來我就到了英國學習英語。父親總是極力地保護着我,這或許是因為我們在戰爭中分離得太久。他總是稱我為“小芭比”,可是他定了很早的門禁時間,這讓少女時代的我感到很無奈。記得有一晚他因為覺得我還沒有回家,一個人整夜睡在客廳的扶手椅上等着我,早上又憂心忡忡地跑去告訴媽媽,結果媽媽告訴他,其實我早就上床睡覺了。儘管他如此用心地保護我,但他仍然非常希望我可以離開家去國外讀書,因為伊瑟會和我一起去。我去的是倫敦牛津街上的一所語學校,在那裏學習英文和法文,不久便通過了劍橋大學的“初級”和“高級”的英語能力測試。戴芙妮·亞斯皮琳幫我在那裏安排了住宿的地方,是和聖約翰伍德的洛森的夫婦住在一起,他們倆位都很親切和藹,現在的年紀也都相當大了,而我和他們也依然保持着聯絡。
大部分的英國人對我們都表示歡迎,但還是有些人因為我和伊瑟是德國人而有所顧忌。一次我和伊瑟在雙層巴士的最後一排用德語聊天,結果一名男子轉身向我們投來了一隻番茄。人們對於戰爭留下創傷和憤怒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依然挺身站了起來,用已經相當流利的英語向他說明了戰爭爆時我才兩歲,而結束時也只有七歲,所以戰爭的罪行我無法承擔。有時候我們會被說成是納粹分子,他們並不理會我們的抗議,因為在他們看來,所有的德國人都是納粹。在這種況下,我通常都只是表明我們對戰爭中所生的一切深表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