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雪原,兩地
第865章雪原,兩地
“黃粱其實不錯,山好水好,人也不太聰明,挺適合養老的。”
張居正轉頭看了師弟一眼,安靜良久,問了一句:
“你什麼時候學會這麼說話了?”
顧白水聞言愣了愣,想了想剛剛自己說過的那句話,發現是不太一樣。
這句話乍一聽很平淡,但拆開仔細琢磨,就、會發現雜揉了很多稍有刻意的暗指。
“黃粱其實不錯,有山有水……”
山是無名山脈,水是逆流湖,無名山裏有無名宗,逆流湖的出現也和過去的夢宗、夢典頗有淵源。
”人不太聰明……“
這裏的人,可以是說無名宗那些差點被奪舍的替死鬼弟子們,也可以說是從夢界復生穿越過來的夢宗冤魂。
是人是鬼,都是張居正的師弟。
但在顧白水的眼裏……那些師弟們都不聰明,愚笨的很。
所以,這裏是一個不錯的地方,挺適合留給大師兄養老。
簡簡單單一句話,遮遮掩掩,含含糊糊,不把想表達的意思挑明,聽起來更是玄乎其玄,讓聽者來揣測自己的暗示。
“嘖,”
顧白水撓了撓頭,無奈的笑了一聲:“還真像老頭兒說的話。”
張居正沉默無言。
小師弟像師傅,不是什麼好事。
“你覺得無名宗會出問題?”
張居正問師弟。
顧白水朝遠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不出事才奇怪吧。”
“常言人鬼殊途,更何況是兩個不同時代的靈魂,它們依附在一起,活人一定不想死,鬼魂卻未必安分。”
顧白水看向張居正:“師兄,你能確保夢宗復生的那些師弟都是心善純良之人?”
張居正慢慢搖頭:“十之一二。”
做師兄的也很清楚,既然過去的師弟師妹選擇走出夢界,在黃粱中復生,那麼他們就一定心存活着的慾念。
“死而復生,重活一世,這種誘惑不是一般人能抵擋住的。”
顧白水說:“如果是我,不敢保證自己會什麼都不做。”
以冤魂的形式存活在黃粱中,當輪迴再次轉動,它們又會沉入黑暗,等待下一世的清醒。
下一世,其實是一片空白,充斥着虛無縹緲的不確定。
如果不是大師兄在,誰又敢把自己的命運寄託於未知的來世呢?
“假如有一個夢宗師弟的鬼魂,奪舍吞噬了無名宗弟子,把對方當初自己的替死鬼……假如還有一個無名宗弟子,出於自保或貪慾,親手把夢宗的鬼魂煉化,助自己破鏡修行……”
顧白水說:“應該都很正常。”
世上真正不可直視的是人心。
當你的心中升起惡念,就要懂得一個道理……別人心中也會有相同的惡,一絲不差。
你不殺他,他會殺你。
無名宗早晚會亂套的,大師兄,可有得忙。
“無名宗。”
顧白水心中一動,出聲問道:“師兄你沒想過起一個新的名字嗎?”
比如黃粱宗,或乾脆就叫夢宗。
張居正卻說:“也想過。”
“有過一個計劃。”
顧白水隨着師兄的視線看去。
張居正說:“我打算在這雪原上修三座一樣高的山峰,靠南的那座歸我,靠東邊的那座留給你。”
最後西邊還剩下一座,不用說,還有一位姓二的師兄。
顧白水問:“然後呢?”
張居正笑了笑:“就取名長生宗。”
顧白水才發現,原來大師兄也會一本正經的說笑。
長生宗可不是什麼好名字。
說來諷刺,對長生一脈的師兄弟們來說,這大概是最不吉利的兩個字。
“我是用不上了。”
顧白水轉身搖了搖頭,朝着雪原外走去。
“以後有機會,留給師妹吧……”
“……”
張居正站在原地,看着小師弟的背影,輕輕的皺了皺眉。
雪原寂靜,草莖低垂。
隱隱約約,有一陣奇怪的風無聲無息的吹過了草地,天空,整座黃粱。
張居正似有察覺,慢慢抬起了頭。
祂看着晴朗的天幕,遠方天邊,似乎有一片白軟的雲朵被看不見的風吹散,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像是一隻看不見的手,擦掉了畫布上一個不重要的東西。
具體是什麼?
張居正不知道,也記不起來了。
祂只是在原地,表情莫名,很久很久,才輕聲呢喃了一句:“……師妹……嗎?”
……
黃粱世界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太陽照常升起,夜晚明月高懸。
無名宗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有人下山外出遊歷,也有人千里迢迢拜入宗門。
趙縉陽和王二狗負責打理無名宗的一切事物,倆人勞心勞力,平日裏也還是很難見到甩手掌柜大師兄。
“大師兄在雪原,特意吩咐過,如果沒什麼大事,別去饒他清凈。”
“什麼算大事?”
“分三種,人吃鬼,鬼吃人……或是天塌了。”
趙縉陽不敢去打擾師兄,北部的雪原也成為了無名宗唯一的禁地。
外人並不知曉裏面的情況,也從來不會靠近。
張居正在雪原里造了一座山,落在逆流湖旁,山下埋了一具閉眼道屍,像一把生了銹的鑰匙,正在被山主一點點的煉化。
除此之外,小師弟偶爾會來。
顧白水好像沒什麼事去做,溜溜達達,晃來晃去,偶爾停留在逆流湖邊,一坐就是一整天。
張居正沒問師弟在想什麼。
倒是周啞歌經常會出現在顧白水的身邊,大多時候一聲不吭,像鬼魂一樣毫無存在感。
師弟不說話,她也不開口。
倆人像是兩個悶葫蘆,只不過一個葫蘆肚裏是空的,另一個葫蘆里不知道正在醞釀怎樣的水。
雪原上就這三人。
雪原外,偶爾會多出一個消瘦的人影。
她每次都停住腳步,隔着一片霜草,望山看湖,卻始終都沒有踏進雪原一步。
顧白水知道,周啞歌也知道。
只是周啞歌問顧白水,為什麼林清清總是停在雪原外,不進來。
那個坐在湖邊年輕人卻閉上了嘴,一生不吭,像聾子一樣裝作聽不見。
周啞歌低下頭,順着顧白水指縫裏夾着的那根青草看去。
青草指向了雪原上的唯一一座山,山上只住了一個師兄。
“哦,”
周啞歌若有所思,勇於猜測:“你大師兄,和林清清的關係不好啊!?”
“咳咳~咳咳。”
顧白水突然被風噎住了喉嚨,咳嗽的停不下來,一聲接着一聲,硬生生蓋住了身邊傻子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