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雷罰
第849章雷罰
“師兄,我想看看棗樹開花是什麼樣。”
周正坐在門前和院子裏的人聊了一段時間。
他轉過頭,對師兄說了這一句話。
陳梁說的對,人有執念,死後才不得安寧。
周正種了一輩子的樹,動了一次貪心,直到死的那天也沒等到那棵大棗樹開花結果。
這是他的執念,如果有下輩子,周正想看一眼師傅說的木仙體到底是什麼模樣。
大師兄告訴他“活在當下”。
只是已經晚了。
上一次,李眠柯沒有阻止周正的選擇,師弟養着那棵光禿禿的大棗樹,一無所獲,抱憾而終。
所以再來一次,大師兄就連夜拎着斧頭,砍樹挖根。
周正撓頭笑了笑:“師兄,活在當下不容易,死在過去又不甘心,我想再多走走。”
李眠柯抬起頭,沒有問“決定了嗎”之類的話,只是和過去一樣,尊重師弟的決定。
“師兄,我不奪舍。”
周正突然又說道:“自己奪舍自己,總感覺奇奇怪怪的。”
“我和門外的老弟商量好了,他給我準備個上好的養魂木,帶在身邊,一起出門遊歷。”
李眠柯轉過頭,朝門內看了一眼。
另一個世界,某個體型壯碩的白松院師兄,正在和趙縉陽據理力爭的殺價。
“養魂木賣七千靈石?”
“趙師兄,你怎麼不去搶?”
趙縉陽眼皮一翻,死乞白賴的回了一句:“老子跳了幾百次崖,才掉在這一棵養魂樹上,你以為大風吹來的啊?”
“現在賣這個價錢,是看在你給宗門種樹,有所貢獻。再過一會兒,想買魂木的可就不是你一個人了。”
種樹漢子想了好久,發現趙師兄這個逼說的不無道理,悶悶不樂的選擇了屈服。
他忍痛把自己身上大半積蓄都遞了出去,一夜之間,從白松院有名的果樹大戶,變成了手頭拮据的貧農。
也沒辦法,誰讓他和門裏的朋友“一見如故”呢?
舍點小錢,救個朋友,漢子還是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
至於李眠師兄說過,前生今世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他沒聽懂,也不在意。
“能這樣?”
李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側過頭。
在他身後,又來了一個年紀不大的師弟,急匆匆走過,甩了一大袋子靈石給趙縉陽師兄。
“我買養魂木,師兄,挑個大個兒的。”
這位師弟一身豪氣,從頭到腳富貴逼人,而且雙眼清澈明亮,一看就不太聰明。
“你要買養魂木?”
趙縉陽挑了挑眉:“做什麼?”
“領老爺爺啊!?”
土豪師弟滿臉認真:“趙師兄,不瞞你說,其實我一直有些後悔。”
“當初東南第一大宗,宣明宗來京城招收弟子,我可是排在第一位……雖然是因為家裏提前塞過錢,打了招呼……也能證明咱天賦不差……”
趙縉陽抬手打斷:“說重點。”
土豪師弟撓了撓頭:“後來我被你忽悠來無名宗,荒郊野嶺,啥都沒有,感覺上了賊船。”
趙縉陽冷笑一聲,簡單直接:“那你滾。”
“不滾,不滾。”
師弟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哪兒都不去。”
“是師弟見識淺薄了,我沒想到咱們無名宗的福利這麼好,入門一月不到,就開始發修仙界最神秘的組織……人手一個老爺爺,牛大發了。”
趙縉陽一臉懵:“啥玩意兒?”
“說書先生講的很清楚。”
土豪師弟振振有詞:“說很多主角身邊都有一個神秘的老爺爺,經驗豐富,來歷不凡,指引主角一路過關斬將,走上人生巔峰。”
有哪個宗門批發老爺爺?
為所未聞,見所未見。
趙縉陽沉默無言,掰了根養魂木給他,然後就站在旁邊思考人生了。
那位土豪師弟捧着養魂木,樂呵呵的跑到院門口,開始排隊。
院門外的霧氣翻湧,一隻枯瘦漆黑的手臂,慢慢伸了出來。
周正擠在門縫中,很艱難的走向另一個世界。
他也是第一個從過去走來的“死人”。
“轟隆~”
無名宗的天空上突然烏雲密佈,恐怖的雷聲震耳欲聾。
草木晃動,山石顫抖,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一點聲音。
天黑了,黃粱至高無上的意志逐漸蘇醒。
拒絕一個陌生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甚至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靈魂到來。
但……
在一座山崖上,黃袍小道的臉色卻格外難看。
因為他被迫坐在火堆旁,看着火里發生的景象,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把兩個極其相似的宗門,兩個極其相似的靈魂,重合在了一起。
天道的排斥感逐漸消散,周正受到的阻力也越來越微弱。
當他從門裏脫身而出的那一刻,有一陣風吹過庭院,黃粱世界……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地下幾千萬里,漆黑的磨盤悄然顫動。
李眠抬起頭,瞳孔深處突然變得格外明亮。
有一道刺眼的驚雷炸響,從漆黑的雲層中徑直落下,重重的砸向了那個陌生脆弱的鬼魂。
黃袍小道抬起頭,嗤笑了一聲:“我承認又如何呢?”
“天道自然輪轉,在一個世界,怎麼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個靈魂?”
如果只是單方面的奪舍,那必然會有一個靈魂被另一個靈魂吞噬,只留下一個。
黃道吉日沒有辦法,天道也不會降下雷罰。
但錯就錯在,他們太貪心了。
既要死人重生,又要活人不死,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兩全法?
雷聲太大了,有些吵人。
顧白水抬起頭,瞳孔深處如白水般清澈澄明。
他看上去什麼都沒有做,但下一刻……那道雷罰憑空消失了,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抹除了一樣,毫無徵兆,沒有痕迹。
“沒用。”
黃道吉日眯起眼,念着:“你不可能時時刻刻陪在他們身邊,天道永不停息,雷罰就不會消止。”
如他所言,
顧白水只是抹去了一道雷罰,雲里卻有越來越多的天雷孕育,然後如潮水般砸落,向著院子裏的鬼影。
有人仰頭,眼底白水潺潺。
他這次沒有抹去天雷,而是抹去了所有的雲。
天上無雲,雷也沒了。
黃袍小道搖頭:“無用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