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阿絮是個理科生
“你都沒讀過書嘛?”
牛頭這一句話,把路子幽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如果是別人還好,但眼前的這隻牛頭滿臉清澈的愚蠢,嘴角掛着白沫,還對着路子幽一副嫌棄和憐憫的樣子。
對於一個自命不凡的陰陽聖子來說,這句話的殺傷力還是有些太大了。
但路子幽又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那頭牛隻是喘了口氣,就從鼻孔里噴出了熾熱的暗紅色火息。
一隻至少是聖人境界的牛頭,他又能怎麼辦呢?
路子幽只得悶不吭聲的憋在肚子裏,鐵青着一張臭臉,搶先一步走向了那條黑色的石板路。
他選擇這條路的原因也很簡單。
上輩子穿越之前,他是個理科生。
“你看吧,我就沒說錯。”
牛頭咧着大嘴頗為得意的憨笑了一聲,緊跟着又補了一刀:“看上去就沒讀過多少書,還是選了另一條路不是?”
路子幽身體一僵,卻也不敢回嘴,就憋着一口氣走上了黑色的石板路。
“你也別愣着了,還剩條文道,進去試試吧。”
在馬面的催促下,顧白水無奈的點了點頭,然後順着白色的石板路走向了大堂里。
這個庭院的大堂里有兩張低矮的小桌,一張白色,一張黑色。
每一張桌子前面都擺放着一個相應顏色的蒲團,桌面上還平鋪着一面暗黃色的宣紙。
兩個年輕人像是待考的考生一樣,規規矩矩的坐在了自己的蒲團上。
顧白水身邊坐着一個懶懶散散的馬面,路子幽身旁蹲着一個憨厚認真的牛頭。
兩個人就在將信將疑中,翻開了自己面前的試卷。
顧白水的試卷上方印着一個方正的“文”字,卷面上也只僅僅有一道考題。
——
【唐歷355年秋,阿絮已入未央宮修行兩年有餘。
長安城內寄來家書,說是阿絮跟着未央宮裏的一位老先生離開了聽風閣。
騎鶴南下,去往江南水鄉赴宴。
江南世家望族眾多,文道氣運經久不衰,是唐國文人墨客們最崇敬的地方。
這一次的宴會聚集了幾乎所有傑出的世家子弟,以文載道,筆墨交鋒。
簡單的說,這是那些歸隱在雲夢澤中的世家弟子們,共同交流比試的盛大宴會。世家深處的那些老秀才也會出面評判,共同助長文道興盛。
宴會也從不拒外人,只要是真正才華橫溢的文人才女都有機會在這場盛宴上一夜成名。只不過大多時候,最終在宴會上奪魁的都是那些世家裏的才子天驕,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例外。】
【這一次,遠方的長安城來了一位白衣少女,走到了宴會最後的殿試里。
世家少年們如臨大敵,聚精會神的凝視着那個曾在棋道對弈上,十局全勝的白衣少女。
阿絮被盯的有些不舒服,就回頭兇巴巴的瞪了他們一眼。
有些世家少年就愣了愣,覺得是不太禮貌,就乾乾的轉過了頭。也有的少年郎乾脆直接紅了臉,低着頭不敢再看那個少女。
阿絮啊,長得真的很好看。】
【那日的殿試上,老秀才們出了一個很古怪的考題:星空之外和孤獨。】
【世家少年們或苦思冥想,或沉默無言,在燈燭燃盡的最後,這些才子們依舊是寫出了很多篇堪稱精妙絕倫的詩詞。
不過當那些年輕人和老秀才們看到了那個白衣少女交上來的宣紙后,還是愣住了許久。
那首詞的名字,《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一個老秀才親自起身,當著眾人的面頌完了這首詞。
大殿內寂寥無聲,有人面色複雜悵然,有人悠悠的長嘆了口氣。
更多的,還是心中難以言喻的震動和嘆服。
世家少年們看着那個少女登高而望,清風吹拂過她的發梢,白色的裙擺輕輕揚起,和秋風一樣清涼乾淨。
這幅景象,深深的印刻在了許多人的心底。】
【阿絮寫出來的那首詞被世家老秀才們束在了高閣樓上,很少拿出來給外人瞻仰。
雖然有很多複印本流傳在外,但還是有很多人和我一樣,好奇那日殿試里留下來的真跡。】
【我寫信去長安城問過了阿絮,阿絮說這其實是她的要求,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是那首詞本來就不是她寫的,是一位名叫蘇軾的先生所作,她只不過是抄錄下來而已。
她殿試的那天就和那些老秀才說的很清楚了,只不過沒一個人信她。】
【我問她日後還會不會寫詩詞,阿絮很確定的回了我一句不會再寫了,也寫不出來了。】
我不明白,就又問了一句為什麼。
阿絮說首先用先賢的筆觸欺世盜名本就不太好,而且她就會背這一首。】
【她說自己是個……理科生?】
【哦,對了,阿絮還和我講了她不願意讓別人看到殿試真跡的第二個原因。很樸實,也很理直氣壯。】
【名滿京都,才壓江南的那個白衣少女,她的毛筆字……是挺丑的。】
……
顧白水看完了手裏的試卷,視線停留在了最後一頁上。
那是一句只寫了一半的詞: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這便是試卷留個顧白水的考題,讓他來補足最後一句。
也幾乎是同一時刻,隔壁的黑色桌子上傳來了一道惱羞成怒也暴躁至極的聲音。
“什麼叫他媽的是理科生考題?高階線性微分方程?無窮級數求解?我都他媽穿越了,還是要做這玩意兒是吧!”
“啊?!!艹!”
有個自命不凡的年輕人在一間老宅院裏破防的很徹底,甚至可以說是歇斯底里。
旁邊體型壯碩的牛頭有些看不過去,默默的把想要掀桌子的年輕人按了回去。
小姐說了,答不完題目誰也不讓走。
馬面的臉拉得很長,目光遊離在自己身旁的考生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顧白水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探出右手,輕輕的握住了筆端。
在整潔的宣紙上,補完了這首詞的最後一句話。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筆墨作罷,馬面眯着眼睛看向了青衣少年:“你聽過這首詞?”
“是啊,”顧白水無所謂的笑了笑:“我是個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