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只能傷害他
世人皆知江南巡撫和總督的關係匪淺,兩家的夫人也來往頻繁,二位大員相輔相成,倒也算是一段佳話。至於這關係究竟有多好呢?單看一看兩家住的地方就知道了。
之前胡掌柜也說過,城北並不是什麼商業區雲集的地方,可卻是環境最好、有錢人最多的地方。若是城北燒了一場大火,被燒死的十個有八個都是家財萬貫、在商界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其建築規模和規格可見一斑。
相對來說,這二位大人的宅邸都算是比較低調的了。當初幕延蒼升任巡撫,卻沒有合適的宅邸,楊氏便去求了總督夫人,讓她幫着安排安排。總督府人也是個直爽人,直接花重金將與總督府街對門一家富戶家的宅子給買了下來,說是更有利於兩家相互走動,而且此地風水極佳,日後必能保得幕延蒼官運亨通,榮華富貴,多子多福。
接着,總督夫人又安排了幾個能工巧匠帶着一大批匠人幫着修繕了院子,略微改變了整個院子的佈局,從上空來看的話兩家的佈局倒是有些相似,中間隔着一條寬闊的馬路,看起來十分對稱,倒是很有相親相愛的意思。
只是今天註定會是不平常的一天,街西邊的幕府人聲鼎沸,盈霜和她新夫婿的回歸引起了不小的動靜,整個院子裏亂鬨哄的,雖然談不上喜慶,可卻也算是人丁興旺的象徵不是?
反觀東邊的幕府倒是一片平靜,八個精壯軍漢執戟而立,腰佩長刀,器宇軒昂,很是威風。總督府大門緊閉,似乎並沒有被對門的熱鬧所感染。這倒也怪不得人家,畢竟陶賀宇就一個老婆,一個兒子,院子裏除了二十多個下人和五十餘名軍漢外就再無他人了。說到底他們也都只是人家的下人,沒有主人家吩咐,誰敢擅出府門瞧熱鬧?
一見到我們過來,為首的一個軍士立刻迎了上來向陶晨旭請安。總督府的人還是很有規矩的,雖然陶晨旭一臉苦相,可他也沒有多問,扶着陶晨旭下了馬便退到一邊,看起來十分規矩。
被一大群人夾在中間進了這讓無數人愛,又讓無數人恨的總督府門,我實在是有些欲哭無淚之感。還沒等到前廳,高權便率先開口道:“公子且去向夫人請安吧,這二位公子屬下會好生安頓的,等公子請過安了再過來說話不遲。”
陶晨旭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二位稍坐,陶某去去就來。”隨即又囑咐高權萬不可慢待了我們,便帶着幾個人去後院給總督府人請安了。
等他一走,高權就立刻變換了一副嘴臉,冷冷地盯着我們道:“二位,請吧!”說罷便率先朝一處偏院走去。
沒辦法,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在心中盤算着脫身之計,同時又暗自慶幸,這段時間在金陵走動,為免暴露身份,我已經養成了過於私密的東西絕不隨身攜帶的習慣。凌朝上一次的事情辦得很尷尬,我也好好教育了他一番,這小子最近也學乖了,想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一進屋,高權便轉過身來看着我們:“二位是自己動手,還是…”
我嘆了口氣,強行鎮定反問道:“我救了貴府公子,沒落下什麼好處,卻落得如此境地,這事兒到哪兒都說不清楚不是?罷了,左右是我多事,是我活該。只是在死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請先生為我解惑,可否?”
高權看了看我,目光緩和了些說道:“公子多慮了,在下的意思並不是要取二位的性命,只是想檢查一下二位的隨身物品罷了。這總督府雖然人丁不旺,卻也是機要大員的府邸,無論如何都得小心些不是?至於公子想問的問題,我看還是等檢查完了再說吧。”
說罷,他也不等我再說些什麼,擺擺手退到了後面,幾個小廝立刻走了過來,作勢就要搜我們的身。
長這麼大,小爺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搜身,感覺還挺新奇的。不過結果正如我所料,雖然這些人動作十分專業,眼光也十分毒辣,卻終究沒從我身上找到什麼值得懷疑的東西。倒是凌朝藏在袖子裏的那把短刀被人搜了出來呈給了高權,其他的就是一些散碎銀兩什麼的,倒也沒什麼更可疑的了。
凌朝從始至終都表現的十分冷靜,可畢竟那是他娘親送給他的禮物,他怎麼捨得讓外人隨便觸碰?
好在高權倒是懂事兒,拔出短刀細細瞧了瞧便插了回去,還算小心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隨即說道:“好了,這位公子,有什麼想問的就請問吧。”
我笑着搖了搖頭道:“高先生何必明知故問呢?你我都不是傻子,我想問什麼,您難道不知道?”
高權也確實不是個蠢人,同樣漏出一抹笑容說道:“二位公子莫怪,只是這在大街上隨隨便便碰上一個就是點穴高手,還正巧在我家公子最需要的時候幫了他一把,這種事兒若是發生在常人那裏倒是沒什麼。可若是發生在總督公子身上,其中或許就會出現許多不定因素。二位公子刻意遮掩身份,收斂氣息,任誰瞧了都會覺得可疑不是?高某這也是例行公事,還望二位不要見怪!”
說著,他便像模像樣地朝我們鞠了一躬,又拿過凌朝的短刀雙手遞還,彬彬有禮的,讓人想罵他都想不出什麼詞兒來。
隨即,高權朝我們身後招了招手,我和凌朝一回頭,一個小廝正端着一個蓋着紅布的盤子走過來。高權將盤子上的紅布揭開,金燦燦的光芒立刻照進了我們的眼睛。
小爺我好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當初陸叔因為鏢局資金周轉不順,就打算賣一些沒什麼價值的私人藏品來緩解壓力。當然了,他的世界觀在有些時候和正常人還是不太一樣的,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一顆碩大的北歐珍珠。消息傳出,無數識貨的行家紛紛聚到了束河,拍賣珍珠的那一日,無數巨商富賈紛紛抬着整箱整箱的金銀珠寶前來參加競拍。北歐珍珠雖然常見,卻也是漂洋過海送過來的,光這一截運費就不可小視。再加上這世上有幾個嬰兒拳頭般打小的珍珠啊?這玩意兒就是有價無市,可對陸叔來說,這不過就是個比別的珍珠大了一些的同類罷了,就像咱們普通人評論大石頭和小石頭似的,跟本不覺得有什麼不同。
就這樣,這顆珍珠最終被一位山西富商拍得,成交價為三十三萬兩白銀。尋常人或許會覺得花這麼多錢買一顆大一點兒的進口珍珠,這人絕對腦子有病。可只有這些所謂上流社會的人明白,這顆特殊的珍珠代表着多大的面子,能為主人辦成多少事兒?說白了,最直接的證據就是賣了這一顆珍珠,整個鏢局就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裏招到了大量鏢師,新建了大批員工宿舍,正式踏上了爭霸鏢局界的新征程。
猶記得拍賣結束的那一日,那山西富商並沒有帶着太多現銀,卻隨身帶了不少精純的黃金。兩邊兒一合計,都覺得再去換錢、數錢什麼的怪麻煩的,索性就用這批黃金和大量銀票支付了這筆費用。當時看着滿滿大半箱子的大金塊和厚厚的一摞銀票,我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隱隱有意思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等我娘從廣東探親回來,得知自己一直很喜歡的那顆珍珠居然被陸叔輕描淡寫地給賣了,當時就氣得拔了刀,衝到陸叔房間裏鬧了起來。要不是大家捨命相救,只怕“傳說中的金海漁夫英年早逝,死因竟是一顆特殊的珍珠”的報道早在十幾年前就該被各路小報散播得滿大街都是了。
我雖然能保持冷靜,坐懷不亂,不為金錢迷了心智,可凌朝這傻小子卻頓時瞪大了眼睛,雖然他爹娘的俸祿都十分可觀,卻對唯一的兒子奉行“窮養兒,富養女”的區別對待。在沒遇到我之前,凌朝連十兩銀子鑄成的銀錠子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如今這麼一大盤金燦燦、亮閃閃的黃金擺在面前,他能繼續保持高冷形象那就出鬼了!
看着他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我不得不咳嗽兩聲,提醒他注意一下形象。這小子這才有些尷尬地擦了擦嘴角,看起來很是滑稽。
看了看高權的表情,我輕笑道:“總督府果真大手筆,隨便一出手就是兩千兩黃金。豪氣,真是豪氣!不過話說回來了,據在下所知,我朝總督並非定職,俸銀多少也並無定數。那不妨索性就按當朝一品的水準來看吧,我朝正一品太師的月俸是八十七石,折算成白銀就是四十三兩五錢,一年的俸祿也就是五百多兩白銀。而時下白銀和黃金的兌換比是一比十,兩千兩黃金,折算成銀子就是足足兩萬兩,是堂堂太師將近四十年的俸祿啊,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拱手送人,未免…”
說到這兒,我故意停下來觀察了一下高權越老越黑的臉色,選擇了適可而止。這不是我故意挑釁,只是想看一看這總督府的風氣究竟如何。我朝在貪腐方面素來查的很緊,京官若是被查出有貪污百兩者就可能有殺頭的危險,更何況千兩黃金呢?若是高權此時表現出些微的恐懼或者不安,那就證明他和他家主子是一個德行,沆瀣一氣,狼狽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