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陸地的圍困(3)
六妹子的家在距鯰魚灣一里路的大堤下,一個很幽靜的小院。周圍全是樹木,濃蔭蔽日,—早一晚,常有成群的鳥兒在樹上跳躍嘰可喳,卻愈顯得這座院落的寂寞。這裏只住着六妹子一個人,周圍沒什麼人家。丈夫和她離婚了,兒子在縣城上中學。她白天在鯰魚灣擺攤子賣煙酒,晚上才回家來。一條大狼狗為她看家。平日,這裏只聞鳥語,不聽人聲。
自從康老大在這裏辦個識字班,小院就喧鬧起來。上課時,孩子們讀書識字,琅琅有聲。下了課就在樹叢間亂竄,嬉戲玩耍。為了支持大夥辦這個識字班,六妹子把大狼狗鎖上了,恐怕傷着孩子們。她把大門的鑰匙交給康老大一把,放心得很。
她希望這個院落里有人的聲音。
鯰魚灣的船老大們都知道六妹子性子開朗,有說有笑的。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她內心的寂寞。她的生活其實很富裕,並不少錢花。兒子在縣城上中學。零用錢基本上都是離婚的丈夫供給。丈夫是縣水利局的副局長,有能力供養兒子上學。六妹子見天泡在鯰魚灣,只是想生活在人群里。她怕回到家裏來。院子裏青磚甬道上已經長滿了綠苔。磚牆上的喇叭花纏繞在野薔薇上,枝蔓橫生,一簇簇花朵散放着撩人的香氣。她喜歡這些野花野草卻又受不了無的挑逗。除了寒暑假,兒子回家住些日子,一年四季陪伴她的就只那條大狼狗。
她依然愛着她的離了婚的丈夫,丈夫也愛着她。但他偶爾回來一趟,只能像賊一樣住一個晚上。再同居,已是不合法的了,可六妹子沒有怨他。她不知道該怨誰。一切都像命中注定。
六味子是在湖邊邊長大的。她上過幾年小學,後來就和所有的湖女一樣採蓮子,撿鳥蛋,編席子,日子倒也平靜。那年她十七歲。湖邊來了一群大學生,是勞動鍛煉的。在一次撿鳥蛋的時候,她和他相遇了,認識了。她常去湖邊撿鳥蛋,他常在湖邊散步。一年後,他和她結婚了。她開朗活潑,他沉靜而內向。但他們互相熾熱地愛着次年就生下一個兒子。就在這裏,他們共同創造了一個美滿的家庭。後來,他調回縣城,被分在水利局工作。他是學水利專業的。那時,他們都沒覺得會有什麼事生。六妹子通達理,她知道丈夫是有學問的人,不能把他捆在身邊。男人嘛,就應當去干自己的事業。不忙時,他常回來,有時到湖邊出差,也順道拐回家住兩天。日子仍像蜜一樣甜,但兩年後,不幸的事生了。丈夫和本單位的一個姑娘戀愛並懷上了孩子。那天晚上他回家來把一切都告訴她了。他說得很慢,很沉靜,就像平日說話一樣。只是眼裏掛着淚花。他沒有哽咽,更沒有下跪求她原諒。他只是仔細述說著生過的一切。她聽得汗毛豎起來。她整個兒呆了。她沒有哭,但想了一夜,天明隨他去公社辦了離婚手續。是她主動提出的。她說你走吧,你本來就不該娶一個湖女。當一切都結束,六妹子返回家中時,才獨自大哭了一場。後來,他帶着那個姑娘來看望她,那姑娘撲她懷裏哭了半天。臨走時,他們把兒子帶走了,說要在縣城供他上學。她沒有阻攔,只告訴兒子說,放假時回來看看我。
六妹子再也沒有負擔和牽挂。十多年了,她沒有再嫁。因為她周圍認識的男人中沒一個比得上他。船老大們常和她調笑,但沒有誰敢真打她的主意。葛雲龍曾私下裏嬉皮笑臉地試探:“六妹子,今夜我去和你做個伴吧?”六妹子冷笑一聲:“你去問問我家狼狗!”狼狗是她忠誠的衛士。不經它的允許,任何人也別想闖進這座小院。
這天晚上,菱菱又到六妹子家來玩,順便拿一本雜誌。下午給孩子們上算術課時,把一本雜誌忘在教室里了。她和六妹子很談得來。六妹子讓她叫六姑。菱菱覺得她很可憐,年輕輕的守了十幾年寡,真不容易。但沒有勸過她嫁人一類的話。她知道她心性很高,一般人看不上眼。而地位更高的人又不會娶她。有一天晚上,倒是六妹子主動問她:“菱菱,你看六姑老了吧?”那時,她剛剛洗完澡,只着一件三角褲,披一件大浴巾,從裏間走出來。菱菱正在外間看書,抬起頭時,驚得呆了。六姑哪裏老了呢?她依然有姑娘一樣的身條,渾身的皮膚光潔晶瑩,只是略顯豐腴一點,兩個**如雪團樣在胸前聳動,哪像十六歲的年齡?就讚歎道:“六姑,你可真美呀!”六姑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忽然搖搖頭:“可惜,……我只屬於……”“誰呀?”菱菱追問着。六姑哽咽着說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