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二昨天是今天的回憶,明天是今天的夢(1)
很長一段時間裏,朱晟的qq資料里都寫着這麼一句話:作為一個文學,我很青年。芒娜笑他變着法子自我標榜。朱晟找不到有力的說辭來回應,令他無地自容的囧境是,一方面他想要頂上又怕頂上所謂的“文學青年”這頂帽子,另一方面,也許他確實也沒有實力頂上“文學青年”這頂帽子。能寫幾詩算不了什麼,能用華麗的修辭來寫博客寫日誌當然更算不了什麼,朱晟筆下能稱為“文學作品”的東西太少了,手頭的幾篇小說沒有給朱晟多少自信,即便,朱晟是尊重文學,嚮往文學的。
朱晟所在的c大素來以培養主持人而久負盛名,是全國廣播電視系統的“黃埔軍校”,自然,新聞傳播、電視編導、影視動畫等傳媒行業相關專業是經久不衰的大熱門。在這樣一所大學裏的中文系,是雞肋,是絕對的弱勢群體,沒有之一。然而,朱晟這一級的中文系是該系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葩。這個班幾乎消化掉了那年所有最優秀的調劑生,他們有的懷揣着新聞理想,考新聞專業不得而同意了校內調劑;有的想要闊步走上麥迪遜大道而報考廣告學未果;有的沒有弄清楚國際傳播到底要學什麼就報了,結果遇到準備充分的高人當道。最後,他們都拿着一張並不曾期許的中文系錄取通知書來到學校東北角一個僻靜的角落報到,望着破敗的中文系辦公樓和旁邊一片黑黝黝的林子思考着接下來的四年。在這樣一群壯志未酬退而求其次的失意者中間,朱晟是唯一一個第一志願填報了中文系,主動選擇要來這裏求學的人。
第一次班會後,班主任錢老師讓大家合影留念,說想要記錄大家剛開始的樣子。那真是一張非常驚悚的照片,因為所有人都目光陰鬱,神凝重,只有朱晟一人在第二排右起第五個露出了與整個畫面格格不入的笑容。很快,大學三年半的時間就這樣被他們搞完了,誰也沒有想到,中文系這個失意者之家成了聞名全校的群魔亂舞之班,出於一種不甘沉寂的集體無意識,中文系的每一個人都煥出了一種high過頭的意外之美,他們把有限的學習熱揮在了無限的團委、學生會、社團活動、文藝晚會、校外兼職等課餘活動和興趣愛好培養之中。在他們如日中天的大三上期,幾乎每一個校園熱點事件中都有中文系學子的影子,在最熱門最拉風的幾大社團組織當中都有中文系學子擔當骨幹。朱晟作為唯一一個第一志願報考中文系的另類,最後並沒有在文學上取得多大的造詣,倒是在c大幾年的浸染和熏陶中朝着影視創作的方向邁開了大步,大三時他編劇導演的一部短片作品入圍了日本的亞洲青年影展,踏出國門感受了一番,雖然沒有任何斬獲,但也不負中文系群魔亂舞之班的盛名……
於是,在大四的當口,朱晟做出了一個合乎邏輯的決定。他想要考電影學院文學系的研究生,正式鑽研劇作和電影藝術。從去年七月起,朱晟推掉了好幾個頗為誘人的劇組邀請,開始全力備戰考研。六個月的苦苦煎熬說過也就過了,由於這個過程太痛苦,朱晟在最後一門專業考試的試卷上寫下最後一個句號的時候,就決定先把考研這事忘掉,好好過一個春節,好好的實習或者休息一下,再來面對這痛苦結出的果子。
現在,這個果子擺在了朱晟面前的電腦上,像一個早產的畸形兒,才誕生便夭折了。
朱晟關掉網頁,用一種幾近驚駭的眼神掃視了一下四周,沒有人注意他,沒有人因為他此刻旋渦般的氣場而心生憐憫,亦沒有人感知到了這個失措的年輕人強烈的無助。他跑齣節目中心的大開間,鑽進電梯裏下到一樓,穿過鏤空的中庭,繞到佛台大樓的背後,走下街沿,面對眼前從未涉足過的一片荒地,他來不及多想徑直闖了進去,向著遠離佛台的方向快步走着。追趕他的,驅逐他的,排斥他的,恥笑他的,是平地里憑空升起的一個個披着斗篷的影子,密密麻麻地重疊在一起,像黑色天鵝絨織成的帷幕,“砰”的一聲,這飄蕩的黑又驀地破碎,朱晟受了驚嚇,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佈滿石塊、泥土、枯萎的蒿草的粗糲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