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二昨天是今天的回憶，明天是今天的夢（3）

“聽說出成績了，”芒娜的聲音是玲瓏的玉珠，點綴在那一瀾沒有生氣的死水上，“考得怎麼樣呀？”

“考的啊，啊，對，我查了。***”

“多少啊，你快說啊！”

“考了……考了三百——”

屏幕一黑。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突然沒電的手機幫他結束了這場他並不想繼續下去的通話，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彷彿想把五臟六腑里的空隙全部抽成真空。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睛終於對實了焦點，眼前，是佛台那棟巨大的橫置的長方體一樣的大樓。朱晟沒有忘記還要開會，他艱難地站起來，用看上去是在毆打自己的動作拍掉身上的土灰，匆匆向回走去。

在等待朱晟的時候，高飛在跟大家說一個真正的悲劇。那是他前幾天出去跟的一個新聞。一輛汽車失控撞上公交站，三名正在等公交車的路人一死兩傷。傷者當中，有一個姑娘被撞斷腿，因為感染，醫院最終鋸掉了她的右腿。高飛他們要採訪的就是這個姑娘。

“那個姑娘醒過來的時候都不知道生了什麼，她在問‘這是哪兒’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腿已經沒有了。”

“啊……這也太殘酷了……”女孩們哀婉地嘆着。

“是啊，當時那個場面，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麼揪心過。”

“你怎麼採訪她的呢？”羅暢怯生生地問。

“本來是編導採訪，但是看到那個場面，我們就不打算採訪了。我當時已經不行了，話都說不出來。他還是能控制住緒，可能也是見了太多這樣的事。跑社會新聞太磨人。”

“真可怕，估計做久了也都鐵石心腸了。”蔡妍說。

大家都不說話了。高飛回想起了那個女孩空洞的眼神。前一秒，她可能在想任何的事；而下一秒，她的人生也許已經黯然失色了。三周的電視台一線生活，已經讓高飛面對了不少人冷暖世態炎涼，讓他本來就不厚的心壁劇烈地震顫着。他想念c大陽光明媚的操場了，想念主樓前面撒滿核桃樹落葉的廣場，想念學校的庇護下那種自在的安寧。他忽然意識到，他並沒有準備好真正地面對畢業后的生活。

這時，朱晟推門走了進來。他的眼神惶惶不安，兩隻手像兩個重物一樣放在上衣口袋裏，步履踟躕。這形象倒是與屋裏的氣氛相得益彰。

“不好意思，剛剛耽誤了一下。”

“你跑到哪裏去啦？打你電話也不接。”章小璐的話裏帶着點兒埋怨的意思，但顯然也因為朱晟的這副模樣而平添了一分關切。

朱晟在奔回來的路上稍微豁達了一些，所以此刻他不打算再隱瞞什麼，將自己考研失敗的事告訴了大家。又是一陣欷歔。高飛將自己對未來的茫然順勢嫁接在了朱晟身上，覺得畢業困擾者這個剛誕生的子虛烏有的同盟組織里又多了一位得力的盟友，高飛拍拍朱晟的肩膀，用深沉而飽滿的聲音向倒下的考研戰士朱晟致敬——“沒事兒。”女孩們也紛紛表達了她們的關切。朱晟正需要這些，他一一照單全收，稍稍沖淡了心裏更多的陰霾。

工作還是要做的，會還是要開的。由於大家都知道朱晟是個小有名氣的學生導演，所以從一開始這個宣傳片的導演任務便默認到了朱晟身上。在前一晚的討論中，大家基本上確立了一個共識，《閱歷》欄目是要展示佛山人在自己的故土上勞作生息的人生故事和刻骨銘心的生命經歷，這個欄目的宣傳片不宜做得太花哨。而且，由於時間的限制，他們沒法用太多特效的成分來表現，從手頭現有的素材里去找鏡頭來用也不太靠譜。後來朱晟想了想，建議不如就直接拍一個比較寫實的東西出來。一上午七嘴八舌的討論，基本上確定了拍攝方案——去捕捉不同年齡身份的人的表，再放在不同的生活場景中，再用文案簡單地揭示欄目的內涵，最後加上欄目現在的片頭落幅就可以了。大家決定午飯後就向領導彙報拍攝方案，便相繼離開了會議室，去找各自部門的人吃飯去了。朱晟沒有胃口，想要賴在會議室里不走，一扭頭才現章小璐也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