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負荊請罪
姚元基被捆住無法躲避,硬生生受了幾下,裸露在外的脖子和手上多了幾道觸目驚心的痕印。他咬着牙,不吭一聲,倔強地站着。他看到了李赫眼中的笑意,幸災樂禍地笑意!無論如何都不認錯,想看自己的笑話,門都沒有。
李德隆一把搶過繩子,責怪起來:“你這漢子,咋就不聽勸咧!和孩子較什麼勁,娃他娘,快快鬆開孩子的繩子。”
匡氏應了一聲,走到姚元基身邊,替他解開繩子。
姚元基他爹衝過去,朝他膝蓋后側踢了一腳,他吃不住撲通跪了下來。聽到他爹喝道:“都是鄉里鄉親,多好的人家。人家才幾歲?你便向他下狠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把爹娘和你講的道理都忘咧?”
姚元基雙膝猛地跪在地上,吃不住痛,不禁掉出眼淚,兀自不吭一聲。
李德隆看着這孩子也是個倔驢,再這麼下去,他爹這一下那一下有將兒子打死在自己院子的可能。趕緊拽住姚姓漢子,向匡氏使了個眼色。匡氏領會,將姚元基扶了起來,護在身後。
姚姓漢子見兒子倔強,亦是無可奈何,嘆息一聲道:“李家兄弟,俺愧對你們家。咱們不能為孩子不懂事而傷了鄉里鄉親的和氣。為了賠罪,俺將話撂在這裏,以後李家鋪子的事便是俺姚家鋪子的事,以後咱們便是兄弟村,有啥事吱個聲變成。這口豬,不成敬意,望李兄弟
收下!”說著吩咐後面將一口豬抬了上來。
李赫朝姚元基擠了擠眼,又朝那口豬努了努嘴。意思是,你丫就是個豬。姚元基心中大怒,看着這口才不到二百斤的豬一陣肉痛。這豬還正在長肉,喂到過年起碼能長到四百斤,夠自家吃上半年了。他越看
李赫這擠眉弄眼的樣子便越來氣,但覺他爹娘的確是好人,便也不敢造次。這是他倆之間的恩怨,和別人無關。便瞪了李赫一眼,不再看他。
李德隆忙阻攔道:“這又是何必呢?”見着姚家漢子堅決的樣子,便不推辭,說道:“那好,俺就替你養着,過年宰了,咱兩家一人一半如何?不必推辭,就這麼定了。”
說著引着姚家漢子到屋裏喝水,躲在暗處觀察情況的鄰居們這才放心離去。
“某姓姚單名一個興字。父輩從臨夏遷徙到這裏,真是不打不相識啊,賢伉儷人品某佩服得緊!”姚興作揖道。
李德隆急忙還禮,說道:“姚兄過獎,看你夫妻也是知書達理之人,就是孩子們太過頑劣,真教人頭痛吶。”、
“李兄弟,吾家犬子頑劣,實難管教。吾欲全家搬到襄武縣,一來讓他們收一收頑劣的性子,好好讀些書。二來郡治所在,城中肯定有好的師傅。你是否考慮攜子一同前往?學雜等費用某一應承擔。”姚興好意說道。
李德隆想了想,兩人在一起若要鬥起來,身
邊少了父母的約束,後果愈發難料。因此說道:“姚兄美意,某心領。小兒無知,他跟着村裏的楊老夫子學幾個字便成,他在身邊某能方便管教。”
姚興聽言也就作罷,再三賠不是后,率眾返回姚家鋪子,若干日後舉家遷往襄武縣城。
沒過多久,李赫便了解了個大概。現在是西炎朝,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隴西郡,隸屬秦州管轄。郡治襄武縣,下轄襄武、首陽、臨洮、狄道、安故、大夏、氐道、障縣、袍罕、白石十縣。李家鋪子屬安故縣,村子離縣城有二十里地。
前朝紛爭以來,羌、胡、鮮卑、氐歸降的部民,多被朝廷安置在邊地各郡。隴西、南安等郡的各族中,漢人的比重不佔絕對優勢,因漢人是統治民族,保持自己的經濟文化生活傳統外,為保衛家園和生命,崇尚武功,擅長騎射,勇于格斗,不以強橫劫掠為恥,明顯是受了戎族風氣的影響。羌族人口繁衍,部落林立,勢力最強。首陽、襄武、狄道都有他們的聚落。隨着與漢族交往的深入,漢化的進程加快。很多羌人習慣了農業生產,仿效漢人取了漢姓,與漢人通婚。
氐族與漢族雜處,沒有部落的界線,大都從事農耕蠶桑,向慕禮義,學漢字說漢話,幾與漢人沒有太大的差別。
漫長的紛爭中,迎來了短暫又難能可貴的各族和平相處,共同開發着隴西這塊沃
土。
姚元基一家便是羌人,而自己爹是漢人,娘是羌人。村裡還有符大叔兄弟是氐族人,李延邦、李延昌等幾位不是自己宗族的,是胡人遷移到本村改姓的李。李唯、李耀便是他們的兒子,和自己是鐵兄弟,自稱“隴西七虎”。另外四虎則是李虎、李元昊、楊磊、楊顯兄弟。就這七個十歲出頭的毛孩子,那天和十幾個姚家鋪子的孩子打架居然不落下風。
李赫站在自家後面的山坡上,看着這座只有五六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南北兩側是山,山勢呈東西走向,村子就坐落在中間的谷地,小溪從村子中間穿過,村頭小溪兩側的土堆里露出一點一點斑駁的綠色。一條羊腸小道順着小溪從這個山口到那個山口延綿到遠方,兩邊山口就是通向外面世界的路。真是個好地方,稱之為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自家是座柴院,樹枝密密的把房子圍在中間,所謂的房子是用泥土和碎石夯實的牆體,屋頂用密密且厚厚的黍桿一層層壓着,幾隻雞鵝在地上啄食着鳳兒摘來的野菜。娘又在做飯了,炊煙從煙囪里裊裊的升起。。。。。。
李赫心道,得抓緊辦兩件事。第一就是習武,名師出高徒,自己必須拜高手為師才是。第二便是想辦法掙錢,沒錢可是寸步難行。
看着李赫這幾日在楊老夫子那裏安心念書,並沒有生事打架,號稱“隴西七虎”的
七個小子都老老實實待在私塾里搖頭晃腦,口曰之乎者也。李德隆犯嘀咕了,難道自家的孩子經此一事懂事了?
沒料到兒子晚上便找他談話,說自己是好男兒志在四方,立志沙場建功想拜師習武!他一聽便頭大了,差點被這小子蒙住,還以為兒子轉性了,結果還是要習武!兒子的性格只有當爹的知道,這小子如果習武就是個惹是生非的主。
李德隆想都沒想便搖頭拒絕:“爹不指望你建功沙場,只求你能一輩子平平安安,娶個媳婦生個娃,替你爹生個大胖孫子,多開幾畝荒地出來便成。”
李赫沉嚀了一會,道:“爹,兒並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為了好狠斗勇。這兩日兒對世間之事甚有開悟。今處亂世之秋,吾地處西炎,各族雖可以混雜居住,但只是一些少數開悟的胡人、羌人如姚大叔、符大伯等。但仍有匈奴、鮮卑、高句麗、吐谷渾、羌人等很多外族死性不改,虎視眈眈不忘吞我之心。而兒今已近舞勺之年,當有保家衛國之心,兒懇請爹許兒學習開悟,習武強身。少年強則國強,少年弱則國弱。兒若再不求學,終將碌碌一生,一事無成。天下少年若都在家娶妻生子,誰來保衛家園,誰來殺敵破虜?長此以往,西炎將國之不國。”
李德隆內心震驚,兒子的一席話如同點醒了他,這是自己多年前的志向!想當年自己
是如何躊躇滿志,何等的意氣風發,背着幾卷經書便從家中出遊,途中遇見了娃他娘。。。。。。一切都變了,不提也罷。。。。。。兒子怎麼能說出這番大道理?不是看他親口說出來,打死他都不會相信。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兒子說的這番話確實令他無法反駁,為人父不能充當兒子的絆腳石。
他同意了,同意讓兒子出門拜師學藝。安故縣李氏宗族有學堂,可以讓李氏後人免費入學,而且自己妹夫董嗣曾經救下一位征西軍的一位將軍,就在安故縣當捕快教頭,給赫兒當師傅綽綽有餘。姚家兒子去襄武,自家孩子在安故,總不會出什麼么蛾子。
“為父會帶你去縣裏,看看你姑姑再做決定。”他背着手踱了出去,在門口撩下這句話。
李赫瞧着爹的背影,咀嚼出其中的味道,頓時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