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意義
暮挽緩緩走出，已經猜出了七七八八。
“大軍在此與雲中府決一死戰，戰書是早早就下了的，雙方已然開打，難道在此關鍵時候，有周圍的起義軍突襲大軍？”
此時只有可能是這個問題，長城之外的鮮卑族屬西域管轄，大月族如今都已表明立場，他們不可能背叛西域。
早在數日之前，暮挽就已經從九流各大分舵的消息中，知道了各地起義軍紛紛立起旗幟的情況。
她知道公主李婉帶人剿滅了豫州那一片的，而京城尚且有世家大族停留，他們不敢動。
那麼繞過京城北上百里，就是雲中府和顧風晚的戰場了。
暮挽能理解他們想分一杯羹，亂世之中，誰不想博點名頭出來呢？
可既然和顧風晚打起了同樣的旗幟，口口聲聲為天下百姓、蒼生大計，又怎能在這時候，做出此等等同於背叛的舉動？
斥侯望着她，面露驚訝的同時點頭，肯定了她的一番話。
“這位面龐清秀的小將說得不錯，這周圍竟然已經早早埋伏着十幾支起義軍，如今趁着我們大軍陳兵在此，紛紛從各個方向打來了。”
“漠北王世子一路趕來，提前發現了這件事情，特地讓我們趕來稟報，他無暇管這些人，得由我們自己解決。”
暮挽把手上的頭盔套上，也顧不得旁人是否把她錯認成了男子，又是否知曉她的真實身份，眼巴巴地看向了廖二爺。
廖晨不帶猶豫扯了她一把，
“你就老老實實去伙房裏面搖鍋鏟吧，你武功不高，偷溜來這裏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好吧，這種關頭確實不能拖後腿，那邊伙頭軍的人已經在催着回去，她一步三回頭地小跑着過去。
郎千毅已經在心中迅速制定了計劃，吩咐着各軍主將帶人處理這件事，大軍熱鬧躁動起來。
人群最後方忽然傳來一陣陣馬蹄聲，無數人小跑着讓開了道，黃土飛揚瀰漫的盡頭，沈玉衡一身戰甲，騎着一匹比風還快的白馬疾馳而來。
他的盔甲稜角畢現，如鷹隼般的面罩遮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末端綴着一枚精巧的鈴鐺，聲響淹沒在了馬蹄聲中。
他身後跟着的人，全都是一身銀甲穿着，騎馬的速度絲毫不遜於他。
暮挽抱着一堆鍋碗讓開了道，看着馬背上意氣風發的王世子，才終於將他與傳聞中的樣子結合了起來。
漠北人人都說他身形單薄，不像自己族群的人。
當他縱橫在馬背上時，方才讓人明白，怪不得他叫赤那，怪不得人人都說，這是一頭盤踞着的手腕鐵血的狼。
他俯身扯緊馬韁繩的樣子，活生生是一頭即將撲向獵物的狼。
沈玉衡離的老遠就看到了暮挽，她小小的身板，穿成那樣不合身的鎧甲，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中十分扎眼。
縱馬疾馳掠過的時候，他沒忍住笑着側眸，在馬蹄聲中，朗聲朝她丟下一句話。
“公主真是好雅興，待到
徹底拿下雲中府，看我為你點燃一場冬日焰火！”
暮挽：“……”
這人大概是腦子有毛病，從這兒經過，非得丟下這句話來，害得她瞬間被周圍的目光包裹住了。
能被沈玉衡稱作公主的人，本就屈指可數，加之出現在這裏，更是只有一人。
郎千毅聽到動靜后小跑過來，一把接過暮挽手裏的鍋碗，直接塞到了旁邊壯漢手裏。
“我們這些武夫眼拙，不知是暮挽姑娘到來，剛才也沒護着您，還望見諒。”
如今她的身份幾乎人盡皆知，一層層套下來，幾乎牽扯了如今天下幾大勢力，誰都不敢怠慢了她。
暮挽卻不想這樣，對着沈玉衡的背影翻了個白眼，一把奪回鍋碗，氣鼓鼓地跟上了伙頭軍的人回去。
如此，眾人也不好說什麼了。
郎千毅本來還準備派人護送，廖二爺已經先一步吩咐阿濯跟上去，他便沒有多說。
回去排兵佈陣時，他還納悶地拉着袍澤嘟囔。
“這漠北的王世子，怎麼對我們暮挽姑娘這麼好？雖說都是西域人，但也不是同一族啊，兩人也沒打過交道吧？”
旁人都沒放在心上，也沒多想，大敵當前，紛紛上陣去了。
與此同時，雲中府外鏖戰中。
杜安看着不遠處身騎白馬那人揮動手中長戟，他握着長刀的掌心，竟然漸漸變得無力起來。
一道道身影在自己眼前倒下，他的副將、隨從、小將、親兵……全都埋葬在了血海里。
不
久前，他和顧風晚還是並肩而立的袍澤，他們一起開着玩笑，遙望連綿的焉支山脈外的敵人。
到現在，徹底站在了對立的兩面。
同室操戈，他與昔日袍澤決一死戰，守衛着從父輩開始便鎮守着的雲中府。
雖說仍在激戰，但對方勝局已定，如今一切不過徒勞，但他依舊要掙扎。
怎麼能甘心呢？父輩留下的城池失守在了他的手裏，他將忠君愛國這條路走到了底，到頭來抬頭一看，方才知道前途漆黑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雲中府多日以來，沒有等到一個援軍，官家早早南逃而去，他和他的手足，成了漫天黃沙里的犧牲品。
杜安感覺自己身上背負了無數身家性命。
他曾立志，死後要當武神，化作鬼魂也要盤踞在北方雲中府，千萬年的遙望着遠處的天山。
可現在，守護的一切成了一場笑話。
雲中府的人甚至已經漸漸放棄了抵抗，虛張聲勢的先鋒大軍率先萎靡敗下陣來。
天蒼蒼，野茫茫，戰火紛飛。
他在慘淡的日光里忽然落了淚，翻身下馬，摘下頭盔，緩緩向前走去。
顧風晚抬手示意，一聲號角之後，大軍停了動作。
戰場陷入剎那的沉寂，宛若死去的靈魂無聲奏響悲鳴之歌。
黃土瀰漫里，杜安走到了顧風晚眼前，親手丟掉了沾滿血跡的兵器。
他抬頭仰望眼前男人，唇角溢出一絲釋然的微笑。
當杜安也經歷了顧風晚曾經
歷的事情后，方才明白，他揭竿而起的意義何在。
為百姓，為天下，為袍澤，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