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買石頭
告別了李家夫婦，王霞兜里還裝着來時帶的二十塊錢，她想到上次去的黑市，這次既然出來一趟，自然要去逛逛的。
打定完主意，王霞循着之前的記憶，往黑市走去。
黑市在城中，李老闆家在城西，距離七八公里呢。
王霞想着想着犯了難，要是有一輛自行車就好了。
再次來到記憶中的那座大雜院前，王霞模仿着趙清然的樣子叩門，不多會門內傳來大爺波瀾不驚的詢問。
“哥，我來找點東西。”
聽到王霞這麼說，大爺緩緩走上前為她開門。
大雜院前甬長的弄堂被西斜的日光拉出一片光暈，門外的少女站的筆直，不算炙熱的光灑在她周身，柔順的齊肩短髮別在耳後，耳尖白嫩泛紅，仿若精靈落入凡塵。
大爺眼皮一掀，目光定定的看着王霞，隨後呵呵一笑：“丫頭，這次你一個人來的？”
王霞一愣，剛想回應，大爺直接擺擺手，將她往裏迎：“快進去吧，晚了人都散了”，見她從身前走過，猶豫片刻，囑咐到：“丫頭，你要是有什麼麻煩，直接喊濤哥就成。”
這話提醒的王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為什麼會有麻煩？正欲再問些什麼，看門大爺早已閉上眼睛哼上了戲曲。
在大雜院中七拐八繞，終於再次尋到了那處人群熙攘的街道。
此時已經是下午，和上次過來不一樣，巷子裏竟然依舊人聲鼎沸。
叫嚷聲，問詢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路兩旁邊的小攤販也坐的緊湊極了。
王霞站在入口處，定了定神，往前走去。
前面一段是賣雞蛋，米面糧油，布匹等必需用品處，而且這些在黑市是不用票的。
再往裏走兩步，行人逐漸減少，這邊則是生活用品區，熱水壺，茶缸，茶葉，香煙等應有盡有。
最末處，則是書本，花瓶，古董等精神糧食區。
王霞徑直從入口穿到最里處，大多數都是一掃而過，只有遇到感興趣的才會蹲下身仔細觀察。
現在依舊住在王家，吃食等生活用品，她是萬萬不考慮的，雖然她私庫存錢不少，但一分都不想便宜王家人。
“咳咳，姑娘，來看看嗎？”，王霞思索間放緩腳步，行至商販末尾處，一位老婦人叫住了她。
王霞驚訝的朝老婦人看過去，一路上也不停的有商販叫賣聲，但看到王霞的一聲穿着，都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畢竟沒有商販會在買不起自己東西的人身上白費力氣。
既然被老婦人點名攬客，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走過，乾脆蹲在老婦人攤位前。
“大娘，你這賣些啥呀？”，老婦人攤位上的東西觸及到王霞的知識盲區了。
“都是些家裏的老東西，我先生愛玩這個。”
攤位上零零散散的小玩意，有生了銹的鐵馬，有盤到包漿的核桃，竟然還有幾枚私人印章……王霞不太懂這些，逐一問過去。
老婦人也不惱，笑呵呵的給她一一作答。
看了一圈，沒有自己感興趣的，王霞隨手拿起角落上的一枚表皮圓潤光滑，雞蛋大小的石頭，好奇的問道：“大娘，你先生捨得你把他寶貝拿出來賣嘛？”
老婦人的神情染上一抹愁容，語氣無奈道：“我倒是希望他能來阻止我呢。”
王霞立刻領會到老婦人話中的憂傷，忙道歉：“對不住大娘，觸及您傷心事了，您節哀。”
老婦人擺擺手，解釋道：“我先生還在哩，就是身體不大好，中風住院了。”
“人還在就行，人活着就是萬事大吉”，王霞長舒一口氣，忙安慰着老婦人。
話畢，她拍了拍手準備站起身離開，生怕再不小心說到什麼惹老婦人傷心。
“姑娘，這石頭你可喜歡？”，老婦人指着王霞方才摸了許久的原石，充滿希冀的問道。
王霞剛想搖頭，老婦人語調低沉，又接着補充：“姑娘，不瞞你說，我先生每天住院，要花很多錢，實在是沒辦法了，我才把他東西拿出來賣的，那原石你要是喜歡，我便宜點給你行不？”
老婦人渾濁的眼球中發出一絲光亮，似帶上一分祈求，王霞心突然軟下來。
她不知道眼前這老婦人話中的真偽，但老婦人流露出的感情着實讓她感動。
“大娘，那怎麼賣呢？”
老婦人原本已經做好了王霞轉身離開的準備，沒想到這小姑娘真有購買的意思，忙欣喜道：“老婆子我也不知道這價格多少，你給個數吧，合適我就賣了。”
這回答完全在王霞意料之外，她也傻眼了，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過於善良。
她再次拿起那枚石頭，入手溫潤微沉，整體呈橢圓形，對着太陽照了下依舊看不出石頭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既然看不出名堂，她便直接問：“大娘，這石頭有什麼出彩的地方嗎？”
老婦人表情一窒，面上爬上尷尬之色，囁嚅道：“這我也不知曉，都是我先生架子上的，平時都不讓我碰呢。”
這解釋……也行吧，王霞心頭飄過一行大字：我是冤大頭。
又看了眼攤上其他東西，均沒有看得上的，不由得肉疼的拿着石頭開始詢價。
“大娘，五塊成不？”猶豫許久，從王霞口中吐出一個數字。
老婦人面露難色，她雖然不清楚這塊石頭的具體價格，但自家先生珍藏的都是寶貝。
她看了眼面前一臉真誠的少女，活了大半輩子，怎麼會看不出少女買這塊石頭只是想幫她呢。
老婦人權衡之下，心一狠，脫口而出：“成。”
王霞剛想從口袋掏錢，旁邊的商販傳來一陣爆笑聲：“小姑娘，你花五塊錢買個破石頭？”
一句嘲笑的話，使得老婦人滿臉漲的通紅，她手指顫抖着指向商販：“你你……這才不是破石頭。”
老婦人忙和王霞解釋：“姑娘這真不是破石頭。”
語氣焦灼，似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交談聲吸引住周圍的行人，他們都好奇的望過來。
旁邊的商販不怕事情鬧大，大嗓門的喊着：“小姑娘，你不要被騙啊，這石頭河邊一抓一大把，你給我五塊錢，我能給你找一堆出來。”
王霞不理會周圍人的嘲笑，手撫着老婦人後背，安慰道：“大娘，我信你，這石頭我買了。”
周圍的喧嘩聲更大了，有好事者，自以為正義的上前勸阻：“姑娘，你別被騙了。”
王霞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一天之內給被當成騙子，又被當成被騙之人。
她沉聲道：“多謝各位的勸阻，買這塊石頭是我自願的，和大娘無關。”
她從口袋中拿出錢，從中數出五塊錢，塞到老婦人手中，老婦人顫抖着握住她的手，連連道謝：“姑娘，謝謝你啊。”
人群中兩個精瘦的男子對視一眼，皆朝王霞投去貪婪的神情。
旁邊的商販見勸不住王霞，直接陰陽怪氣道：“散了吧刪了吧，良言難勸該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