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失眠之殤(3)
他還抱着最後一線希望:可是,凌晨,我是愛你的啊!
凌晨的臉漸漸隱去:“愛一個人就像愛一陣風一樣,更要放之自由,捆綁在一起只會加速走向終結。***郁光,我們一直是朋友,你自己保重……”
一隻手輕輕地放在他肩上:“先生,你需要陪伴嗎?”
郁光抬起頭來,迷離的眼睛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在桌邊。女孩有着淡金色的頭,紮成一個馬尾向後抿去。臉上薄施脂粉,肩膀和脖子的線條優美,一雙湛藍的眼睛帶着詢問的神色。
一切都是逢場作戲,一切都是過眼煙雲,婚姻和賣淫,愛和荒唐,有什麼區別?
郁光無地點點頭,那女孩傍着他坐下。
女侍閃電般地出現在桌旁。
“你喝什麼?”郁光口袋裏有五張二十塊的鈔票,付酒錢和小費應該夠了。
“雙份的馬丁尼。”女孩挨近身來,把她小而結實的**靠在郁光的手臂上。
酒很快地送了上來,女孩舉起圓錐形的酒杯,和郁光的杯子碰了一下:“謝謝你,查理。”
女孩的聲音帶點兒沙,英語中混雜着一絲外國口音。
“你叫我什麼?查理?誰告訴你我叫查理的?”
“那有什麼區別?英國人都叫約翰,法國人都叫皮埃爾,德國人都是維特,日本人都是豐田,中國人當然就是查理了。反正只是個名字,你總不希望一個陪酒女郎叫你先生吧。”
郁光微笑了一下,在所有的英文名字中他最討厭的就是查理,聽起來像一條雜種狗的名字。他喝了口酒:“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娜塔莎。”
“俄國人?”
娜塔莎聳了聳肩:“你可以把我當做俄國人,不過準確地說來我是拉脫維亞人,我們在九十年代初脫離蘇聯獨立,但是大部分的美國人都搞不清拉脫維亞是在非洲還是在拉丁美洲。”
“我記得那次有三個國家一起從蘇聯分離出去,都是沿着黑海邊上的小國家,還有一個叫愛沙尼亞,最後那個記不起來了。”
“立陶宛。”娜塔莎讚賞地微笑了一下,郁光注意到她有顆小小的虎牙。
“香港來的?”
“你見過像我這樣的香港人嗎?”郁光雙手理了一下亂蓬蓬的長,“我從上海來,以前我們是同志加兄弟,結果又為了點兒什麼主義打得頭破血流。你對那段時期還有印象嗎?”
“聽我父母說過。誰管它,我們不是都來美國了嗎?”
“美國是個搞革命的好地方。”
娜塔莎和郁光相視一笑,喝了一大口酒:“告訴我,查理,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怎麼說?”
“我知道的中國人都是做生意和弄電腦的,在莫斯科和聖彼得堡有很多做生意的中國人,鞋子、服裝、百貨。只有中國人和猶太人有這個本領,跑到任何地方都能做生意。”
郁光搖頭,娜塔莎好奇地盯着他。
“搞電腦的?你不像。說起來你也不像做生意的,你臉上有一種東西,看起來像個憂傷的俄國人。”
這時台上的燈光暗了下來,音箱中傳出麥當娜的《像個淑女》,一個黑人舞女出場。
郁光盯着台上,卻感到娜塔莎依偎過來,在他耳邊囁嚅着:
“查理,再為我叫杯酒吧,你知道我們是靠叫酒的分紅和小費過日子的。我會使你快樂的,你那憂鬱的樣子使人心疼。”
郁光感到一隻柔軟的手在他大腿上遊走,漸漸地往上移去。
郁光心裏空無一物,他可以感到那並不是只老於此道的手,觸摸中帶有一絲生澀,猶猶豫豫地向褲鏈處移去。
郁光閉上眼睛,背脊上像有一道電流通過。這就是郁光你要的嗎?
俄國口音若有若無地在耳邊竊竊:“我平時並不為客人做這些,但是,誰叫你看起來那麼憂傷……”
郁光在心裏對自己說:沒用的,娜塔莎,這種憂傷在很深的地方,好比說是在屠格涅夫的小說里,或者在拉赫瑪尼諾夫的鋼琴協奏曲里,你觸摸不到的。
郁光突然站起身來,拉上已打開的褲鏈,推開詫異的娜塔莎,從口袋裏掏出揉成一團的鈔票,一張張理平放在桌上:“娜塔莎,謝謝你陪我聊天,這些錢除了酒錢之外是你的小費。不過……”
娜塔莎瞥了一眼桌上的鈔票,咬着嘴唇沒做聲。
郁光彎腰湊近女孩的耳邊:“並不是每個中國人都叫查理,就像不是所有的俄國人都叫伊凡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