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31失眠之殤(2)
凌晨打斷他道:“你忘了我有色盲?分不清藍綠黃微妙的區別。”
“沒關係,你可以畫鉛筆素描,畫得好的單色風景畫也很有味道。”
“郁光,這一切聽起來不錯。但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英語叫做‘thepointofnoreturn’?”
郁光沉默了,過一會兒說:“不要這樣,總有希望的。”
“我的希望就是睡一小覺,三個小時,或兩個小時也行,那種深沉的、無夢的睡眠,讓全身繃緊的神經得到一些緩和,放鬆。可惜我連這點兒希望也辦不到。除非吃藥,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葯嗎?我床底下全是空的藥盒,一摞摞的像海邊被掏空的蚌殼。那種被藥物製造出來的睡眠像是摻了石膏做成的飯食,從表面看你睡著了,但你全身的機體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兒:腦子停滯,神經末梢卻依舊醒着,而且更為敏銳。藥性過去之後全身酸痛,體力反而比入睡前更為消耗了。郁光,你說我怎麼連這點兒希望都辦不到啊?”
郁光心中充滿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只得喃喃道:“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你寬心些,常出去走走,去海邊,多呼吸新鮮空氣……”
凌晨說她對什麼地方也沒興趣。
郁光道:“你不是想去看跳傘嗎?過幾天我會去一次,來接你一起去如何?”
凌晨猶豫道:“我能學嗎?你知道我並不擅長體育運動。”
郁光鼓勵道:“學員有的年紀很大,有的很胖,只要掌握了要領都能跳傘。你是需要尋找一種興趣,新的,從來沒有嘗試過的,那會鼓起你的探險**,會引開你過多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那樣說不定你失眠的問題就解決了。”
凌晨說:“也許我該聽你的,積極一點兒。”
郁光道:“積極總比不積極好,有所作為總比無所作為好。”
凌晨問道:“你真確定我能學?”
郁光說:“能。不過,我自己也才跳過一次,我會去問我的朋友,她是跳傘教練,她會告訴我你需要經過哪些課程,我再轉告你。”
凌晨不做聲了,郁光又好安慰了許久,才掛了電話。
第二天郁光跟薩拉一說,薩拉就問:“她是你的什麼人?”
郁光如實告知:“她是我前妻。但我們還是朋友。”
“你說她的精神不太穩定?”
郁光否認:“我沒這麼說,我只是說她需要轉移注意力。”
薩拉沉吟:“我怎麼聽來她是有心理障礙的感覺?”
郁光說:“我也有心理障礙。”
薩拉抬頭,用迷惑的神色看他。郁光聳聳肩:“我們誰沒有心理障礙?比如說我,一看見女人就想她脫了衣服是怎麼個樣子。比如說你,看見一個帥哥坐在保時捷里就想怎麼把他連人帶車一起吃下來……”
薩拉狠狠地給了他一拳,笑道:“我跟你講正經的。”
“我也跟你講正經的。我們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包袱,輕些重些罷了。真正的體育精神就是,在激勵或平和的運動中,使人從他日常的瑣碎中解脫出來,專註於人本身的掘,掘自身的能量,掘人和自然的關係,掘可能和不可能的界限。我以為你又衝浪,又跳傘,又飛車,是深得其道的,可是不然……”
薩拉口氣軟了下來:“她必須通過全部課程才可上機。我不能拿我的執照冒險。”
“沒問題。可是我可以去執照委員會告你,有區別對待。我受到特殊照顧,因為我和我的教練上床……”
“你敢!”薩拉笑着撲上前來,“你還可以加一條:因為我前妻也和我上過床,所以她也得特殊照顧。”
兩人笑鬧一陣兒,薩拉理着頭,說:“不管你怎麼說,她如果想跳傘的話,必須先學完基本課程,這是對學員的人身負責,雖然說跳傘危險率很低,但有時也會生使人料想不到的事。”
郁光心裏一驚,隱隱有種不祥之感,隨即又被他揮之而去。會有什麼問題?他只想讓凌晨出來散散心而已。
上課是在一個學員的辦公室,就是郁光第一次跳傘隊員中年紀最大的那個,原來他是一家高科技公司在洛杉磯地區的主管。辦公室坐落在市中心一幢摩天大樓的二十二層,郁光在地下停車場停好車,按值班人員的指示,乘一部專用電梯直上二十二樓。凌晨站在他對面,她今天穿了條牛仔褲,顯出修長的雙腿。上身是件綠色的短夾克,頭剪短了,沒戴耳環,只在手腕上戴了一個鑲銀綠色孔雀石的手鐲,和她的上衣顏色相配。電梯裏燈光柔和,凌晨的臉色還是相當蒼白,雖然她淡淡地上了眼影,塗了淡橘色的口紅,還是能看出眼帘下青色的暗影。凌晨抬起頭來一笑:“我是否看起來很突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