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杯子總會摔碎
第518章杯子總會摔碎
工部營造司,熟悉的質樸別院,熟悉的統領門衛,熟悉的君臣二人。
“趙愛卿之勞苦實在讓孤汗顏,夜深,孤只能以水帶茶,敬趙愛卿一杯!”
太子朱標不等趙征回應,就直接將一杯水全部下肚。
在趙征的視角,只感覺他喝的好像不是水,更不是茶,是酒。
難道發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太子朱標這種情況,可不多見。
雖然每一次,基本都是自己瞧見。
閉眼的瞬間,意識幾度輪轉,所有傀儡的經歷匯總。
龐大的信息流,讓他臉上控制不住同步表現出一絲疲態。
讓太子朱標以為,他是換到舒適的環境后,終於反應過來了身體上的疲倦。
對於自己深夜的打擾,生出一絲愧疚。
同時,也有一絲輕鬆。
趙征在自己面前,不似父皇當面,有更多真實。
那自己內心的糾結,肯定也能得到更真實的答案了。
只是......
他知道向趙徵詢問,卻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問題,畢竟他內心的糾結,好像找不到具體。
“營造司比較簡陋,難有準備,殿下深夜到訪,必有要事。”
“不知臣當如何為殿下分憂?”
揉了揉太陽穴不見好轉,趙征直接開掛,恢復到了最佳狀態,以免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做錯什麼事。
只是在太子朱標的眼裏,他的這番前後改變,卻又多了一份光輝。
可自己肚子裏的問題,總歸是要解決。
於是太子朱標愧疚抬頭,只是這份愧疚里,更多還有迷茫。
迷茫——
小民迷茫明日吃食,家中老母,榻上孩童,但明日多與今日同,所以皆是對具象的未來抽象。
而到了太子朱標這個份上,能夠讓他迷茫的事,隨着年歲增長,幾乎只剩下那一件事。
那一件事的明日,完全不同。
就是這個王朝的明天。
趙征看到太子朱標那副模樣,瞬間明白,這下,腦子也是真的有些痛了。
“孤是真的羨慕趙愛卿,羨慕工部眾多臣工,每日都能精力滿滿,充滿幹勁。”
“說來慚愧,孤近日實在難以入眠,又說不出具體,只感覺內心有些煩躁不安,便只能來詢問愛卿有什麼意見。”
“孤也曾想與父皇探討,但父皇聖武,孤提起親身巡訪遷都選址一事,立刻便得到了肯定,至於後續實在難以開口。”
太子朱標這一番話,說得痛苦,但若被歷朝歷代的太子聽見,絕對會被他們的唾沫淹死。
消化完所有記憶的趙征,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內心則是鬆了一口氣。
“殿下悲憫天下,實在是萬民之福。”
“關於親查遷都一事,殿下不必着急。”
“殿下之憂,臣私想,殿下內心已有答案,只是疲累積重。”
“至於羨慕臣等,殿下說笑了。”
如果讓趙征成為太子,甚至不用是太子朱標這個等級,或者掛來得大一點,他都何至於此。
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偉大大多源於渺小,平等大多源於不公。
如果他成了太子,他最多只能保證自己將來不是昏君。
而太子朱標聽見趙征暗戳戳的嘲諷,也是沉默了下來。
是啊,天下人都羨慕他這個太子,太子卻去羨慕臣工幹活幹得開心。
“臣工大多不過為職,為責,為私,不得已而為之。”
“若可閑平富家翁,無有身體力行者。”
一直待在高爐旁,趙征還是缺水的,不等太子朱標回答,就又一杯下肚。
咕嚕聲加上言語,徹底將太子朱標的話給堵死。
“愛卿也不許孤出京......”
“孤想,趙愛卿定不在剛才言中,如今京城內,能知孤者不多,是夜獨愛卿一人罷。”
回答不了,就高高抬起。
太子朱標是當初的太子,卻不是當初的朱標。
趙征明白,今天自己是必須得說點什麼,不然太子朱標肯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殿下可知今夜為何工部上下,皆對着一爐新鐵激動不已?”
也幸好,太子朱標不是丞相,趙征更不是使君,雙方一旦坐下,就只是兩個口渴的人。
“是為度量衡之穩定?”
有先前的小抄,太子朱標回答得很輕鬆,自然,他的內心也有控制不住的一絲激動。
度量衡統一一事,經百年天下地分,又新增化外地,早需勘定。
但一旨出京,至多能到府城。
再下,富餘府城拓板再發,其餘,有能者改,凡者只能依用舊制。
以上,已按優論,惶談以手為尺。
而如今這件大事,就這麼被趙征帶領着工部解決了。
那無論是對天下的穩定,還是朝廷稅賦收支,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是,又不是。”
聽見趙征慣例否定又肯定,太子朱標沒有太多驚訝,只是繼續期待後文。
趙愛卿為朕辦事,為朕辦好事,為朕辦完了事,有點喜歡說教的毛病,能叫毛病嗎?
“殿下可知蒸汽機為何能動?又如何能夠動得更快?需要的石碳更少?”
趙征繼續發問,他相信太子朱標知道他在說什麼,問什麼。
“關乎營造,孤知一二,但論詳細,不及愛卿一二,還望愛卿解惑。”太子朱標自然明白,但他很是謙虛,又或只是單純想聽趙征繼續。
“哈哈哈,殿下,臣其實也不知。”
看着太子朱標的表情,趙征突然想起之前馬甲相見的反差,忍不住笑了出來,終於讓太子朱標一臉懵。
還好趙征沒有讓他一直懵下去。
“這也正是臣與工部一干人,甚至未來人科院所出學子,一直都要研究的學問。”
“但臣知道一點,讓殿下今晚一定能夠睡個好覺。”
太子朱標聽見這話,眼裏直冒光。
趙征卻打了一個啞謎,繼續釣太子朱標。
畢竟自己往兜里跳的魚,怎麼神,也沒有自己釣上來的更神。
啪!
水杯被趙征慢慢推到桌邊,半懸,懸空,下墜,碎落一地。
期間太子朱標下意識想要提醒,被趙征阻止。
於是,腳下是滿地碎片。
眼下,是直鉤也上鉤的太子朱標。
“愛卿這是為何?”
啪!
“!!!”
吱呀~
又一個茶杯落地,姜顯沒有忍住推開門,探個頭進來,下面還有一個太監王吉的腦袋。
“沒事。”
趙征揮了揮手,外面兩人見裏面兩人沒啥事,只能關上門。
太子朱標還在好奇先前那個杯子的落地,沒曾想趙征又把他的杯子,也給掃落下地,成了一地的碎片。
至於趙征剛才的僭越,只要人還會探頭,他並不在意,早已習慣。
“殿下忘了,這裏是工部,並不缺這兩個杯子。”
“這兩個杯子,本來也永遠逃不掉被摔碎的命運。”
“殿下能阻止一次,但阻止不了第二次,第三次。”
“當然,當然會有一個保存很久的辦法。”
趙征說到這裏,從角落翻找出一個木盒子,工部最不缺這些東西。
然後放到太子朱標面前,將又一個杯子拿起,看着他。
準確的說,是看着他身上的龍袍。
“殿下的龍袍,該是天下最好的綢緞,若能成為襯底,是這個杯子最好的福分。”
太子朱標意動,看着自己身上的龍袍,不過,最後還是沒有行動。
畢竟只是聽道理,何必真做,他相信趙征也不是真說。
只是趙征此時並沒有穿着官袍,也沒人會在高爐附近穿綢緞。
他這一身粗布衣服,也並不幹凈。
“臣這身衣服,卻是浸滿了汗水和炭黑,該換了。”
“與這杯子相配,正正好。”
“只是可惜這杯子,它本不是為了被雪藏而生。”
工部不缺各種奇巧玩意兒,趙征的別院也不會缺少製造工具。
太子朱標安靜注視着杯子被趙征同舊衣服一起放入盒子,就地埋葬。
“愛卿,不早了,那孤便回去了。”
太子朱標感覺趙征什麼都給他說了,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只有之前的激動,徹底不在。
至於趙征前一句今晚肯定能睡好,也是不可能的事。
他只記得一個詞,宿命。
什麼的宿命,杯子,王朝,還是誰?
想完,便搖搖頭。
只有走到終點,才知道宿命是什麼。
“確實很晚了,那殿下慢回,再需微臣,但請詔令。”
因為這一句,因為其間的差異,太子朱標回了頭,卻見趙征已經回到了人群中。
他躊躇了一會兒,在王吉的提醒下,還是上了輦駕。
出去,還是不出去,倒是在坐下的瞬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