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黑咖啡(5)
也許同樣是因為了這種質樸和單一,在某些人眼裏,他稍稍顯得有點木,有點一根筋兒,而在另一些人看來,他表露的其實是一種標準的中國式農民的狡黠,像是在裝傻。***不管說他是一根筋兒,還是說他在裝傻,這些人指的都是他這麼一個特點:在人生的某一階段,他只關心在這一階段里,該他關心、允許他關心的那些人和事。所以,他在當警員的時候,絕對不去摻和中隊長們如何勾心鬥角。他在當中隊長的時候,誰上他跟前來說大隊長和局長們的壞話,他都不聽,還會特別認真地勸你不要到處去亂說。等他當了局長,上省廳來參加省公安工作會議,多數局長在會余時間,都會安排一系列的交際和應酬活動,為自己,也為本單位下一步的展,爭取更多的方便條件,開拓更大的展空間,他卻很少這麼干,甚至可以說,基本不會去這麼干。最多也就是提溜幾瓶用當地一種野果子釀製的特產酒(有時也會帶幾根直接從山裏葯農手中收購來的野山參),上廳長和主管刑偵工作的副廳長家去看望一下,當然更不會想到要掏錢請財政局和政法委的什麼人去某個洗浴休閑中心,去摁一下或搓一下。調到省警校當刑偵教研室主任,就一心撲在教學和研究工作上,帶領一幫學員,把教研室積攢了多年、一直沒決心去整理的幾百起大案要案的原始資料複印件,分門別類地整理了出來,而對近在咫尺的省廳和省委省政府大院裏生的種種人事升遷變換的事,卻不甚了了……正因為如此,當李敏分跟他談到勞爺,談到那個顧代省長,談到人們懷疑這位代省長跟兩年前那起副市長開槍殺人案有牽連,談到勞爺和那些本系統的老同志背着組織在搞秘密調查活動……他越來越緊張,他的血一陣陣往上涌。在整個談話過程中,他一直挺直了上身,一動不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臉色蒼白、臉頰瘦削的李敏分。最後他只問了兩個問題。一,您今天找我談話,代表誰?這一點他必須鬧明白。稀里糊塗的事,邵長水是不幹的。李敏分狡猾地回答道,這個問題你怎麼想都行,就是別認為我今天是只代表我個人來找你的。我李敏分既沒那個膽兒,也沒那閑工夫。聽李敏分這麼回答,他打量了一下他,覺得他說得還算誠懇。看來李敏分有他的難之隱,他就沒再追問下去。接着問的第二個問題是,廳機關里有那麼多能力高強的老同志,為什麼一定要派我這麼個新手去完成這任務?李敏分先是笑了笑道,怎麼,你不想接這活兒?他很嚴肅地答道,這跟我想不想幹完全沒有一點關係。李敏分這才認真起來,回答道,派你去,是因為勞爺非常賞識你。你說的話,他可能會比較愛聽。扯淡嘛!他立即反駁道,除了在偵查員培訓班上聽他講過課,我倆就沒直接打過啥交道。怎麼可能談得上什麼賞識不賞識?好吧,跟你透露一點內部機密,這也是有關領導透露給我的。你這次調省廳來,可能會接任總隊大要案支隊的支隊長一職。這你大概已經有所聞了。你知道是誰力薦你來擔任這個職務的?勞爺。勞爺這一生很少推薦人。他眼裏也很少能瞧得上誰。多年前推薦過他的一個助手,現在已經當上了主管刑偵工作的副廳長。再一個就是你嘍。哥兒們,你不容易啊,能讓勞爺瞧得上,前途無量啊。這個李敏分,說著說著,又忍不住調侃開了。
談話結束時,李敏分交給他一把車鑰匙,告訴他,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輛俗稱巡洋艦的豐田越野。為了不招人耳目,這輛車掛的是民用車牌。同樣為了保證任務的機密性,不再另派司機同行。你單人單車執行這趟任務。你們刑偵總隊那邊,已經有人去打過招呼。所以,你不用再去請假。回來以後,也不用去跟他們銷假。整個這次行動,你只需跟我保持單線聯繫就行了。最後也只向我彙報。這一點非常非常重要。說到這裏,一直顯得不怎麼死板和正經的李敏分突然板正起來,沉吟了一下,特地放慢了語速,加重了語氣,幾乎一字一頓地強調道,還有一點,你千萬要記住,此去,你可能會從勞爺那兒聽說一些況,尤其是關於那位顧領導和那個開槍殺人的祝副市長的什麼況。不管是什麼況,只要跟他二人有關的,你都不能跟任何人去說。請注意,我這裏說的是任何人,包括我,包括你們總隊的領導,也包括更高層的領導,你都不要說。你只彙報勞爺對這件事的態度。別的,你什麼都不要說。這件事,鬧不好,就關係到……關係到……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跟邵長水把話完全說透徹了。說透了,會不會把他嚇住?猶豫的結果,他還是把最重要的一句話說了出來。他覺得還是應該相信這個邵長水,把可能會生的況都告訴他,否則對他就顯得有些不公平。他說:鬧不好,可能會涉及你自己的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