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帝王戲
楚玉被陛下赦免之後的次日,是要上早朝的。
她曾是正一品的鎮國大將軍,即便連降三階,也還掛個從三品的職位,任就掛在京都權利中心的尾巴上。
只是那一身絳紅色的官服沒了,楚玉一早是穿着藏青色出門的,這倒是她從未穿過的官僚制式。
要知道從北境回來,她便已被封為大將軍,領一品的俸祿。
大乾官員陞官是一級一級往上升的,文官做不出政績,莫說三年,三十年也升不上一個小官階,楚玉這一降,也算是滑坡式直降了。
楚玉還要上朝點卯,宋知韞則是不然,他這個太子少傅直接入住太子殿,日夜伴着太子讀書。
楚玉初出現在朝堂之上的時候,周圍的官員皆是死一般的寂靜。
倒是她像個沒事人一樣,看到那些鼻青臉腫的,還能笑着上去打招呼。
“張少卿,你這鼻子還好嗎?昨日那些個粗俗兵漢子下手沒個輕重,下官這看您流了好些血啊。”
楚玉對上一直瞪着她的少卿,嘴角的笑容欠揍至極。
張少卿冷哼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楚玉聳了聳肩膀,自己倒是樂得悠閑。隱約能聽到旁邊人的議論。
“她怎敢如此囂張的!”
“你小點聲莫要讓她聽去了,下朝便要打到你府上了。”
“哼,且看今天有多少人蔘她吧!”
……
楚玉撇了撇嘴,心道這兩人就算是參到皇帝那邊,也是她戰理,昨日她那可算是奉命行事,要
敲打那幾家大臣的又不是她楚玉,是當今坐在龍椅上那位啊。
思緒神遊之間,宦官高呼上朝。
這一聲就像是拉開戲台幕簾的唱和似得,下面站着的人都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聽戲的人緩步走來,一身金龍黃袍,珠簾碰撞,叫他看着格外威儀。
台下唱戲的人剛提起一口氣,只見那聽戲的快走幾步,一腳踹翻了殿前的香爐。
眾人傻眼,下餃子似得,紛紛跪倒在地。
彭煊灼以袖掩唇,低低咳嗽幾聲,卻是厲聲呵斥:“楚玉呢!給朕出來!”
悠悠跟着眾人跪下的楚玉:???
她緩緩從後排走出,拱手對着台上彭煊灼行禮:“臣在。”
彭煊灼指着她,從喉間擠出來的又是一連串的咳嗽,臉色都因這咳嗽而漲紅起來:“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楚玉抬着一雙疑惑的眸子看他,彭煊灼看着她那雙眼睛,左眼寫着:臣又怎麼了?右眼寫着:陛下您怎麼了?
大戲唱到這一步,沒有休停不唱的道理。
“朕讓你輔佐李統領訓練御林軍,你便是這麼輔佐的!?都打到朕的臣子家裏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打到朕的宮裏來啊!”
他這一聲說完,地下大臣們匍匐的更低了一些。
皇帝這下,怕是真動怒了,對楚玉也是真的忌憚了,不然這種意寓謀逆的猜忌,又怎麼會從陛下口中說出呢?
楚玉眉頭皺起,望着上面的彭煊灼,張嘴便欲反駁:“不是……臣
昨日是奉陛下聖……”
話還沒說完,就被彭煊灼打斷了:“你還好意思提昨日,朕昨日就不應該下那一道聖旨,放你再回朝堂,助長你囂張的氣焰!”
一道???
楚玉袖子下的手指蜷縮,回想昨日早晨的情景,公公在她府邸里宣讀了一道聖旨,還從袖子裏拿出了一道讓她自己……看……
這小皇帝!在這擺她一道呢!?
楚玉后槽牙磨得咯咯作響。
彭煊灼見她盯着自己,心裏有些發虛的避開了她的視線,捂着嘴一陣猛烈的咳嗽。
旁邊有臣子大着膽子走出來,拱手緩聲道:“陛下還是要保重龍體啊……”
彭煊灼錘了錘胸口,坐在龍椅上緩了一口氣,指向楚玉:“你!從現在起就去京郊大營里好好反省,連帶着那個跟着你胡作非為的李圖一起。不將京郊大營里的兵訓練的一人能赤膊猛禽,就都不要回來見朕!”
將那些從未上過戰場的士兵,訓練成能赤膊猛禽的悍將?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周圍大臣有見這勢頭不對勁的,當即站出來啟奏。陳詞才急急說了一半,便聽到近侍太監高呼一聲:“陛下被氣暈了!太醫,快傳太醫來診治!”
前朝亂成了一鍋粥。
只楚玉站在原地未動,她面上表情僵硬,旁側的李統領抿唇走了過來:“楚大人……”
李圖的神色複雜,楚玉的表情更加複雜。她嘴角哼出一聲冷笑:“陛下要我們奉旨練兵,李大人
咱們這就走吧。”
楚玉這話說得尾調上揚,陪着唇邊的冷笑看着格外滲人。
楚玉心中自然是氣的,若非她自始至終都盯着彭煊灼,還當真是發現不了他對着近侍招手的小動作。
這小皇帝挺會唱戲啊!
她就說關於她身份的事,小皇帝兜兜轉轉一圈,發了這麼大的火,怎麼到她這裏就啞火了。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她呢!
楚玉和李圖兩個人下了朝,就直接被請到了京郊大營。
退朝的大臣們一邊往皇城外走,一邊緊鎖着眉頭。
他們心中好像也莫名憋了一團氣似得。
明明都商量好了,要好好上摺子痛批楚玉一頓,卻沒想到皇帝自己先將楚玉罵了個狗血淋頭,還生生把自己氣倒了。
滿腹草稿沒用武之地,雖楚玉得到了教訓,可他們總覺得哪哪都不痛快。
彭煊灼回了宮中,先去看了在太子殿讀書的兒子。
彭煊灼的孩子如今已經虛歲十一了,是他同皇后唯一的孩子,名喚彭楚耀。
十一歲的彭楚司像個小大人一樣,坐在桌面邊安安靜靜的寫着策論。
宋知韞就坐在他對面,手中翻動這一卷書籍。
見彭煊灼來,宋知韞起身行禮,彭煊灼到了近前,為等他行完全部禮節,便揮了揮手:“起來吧。”
他走到彭楚司身邊:“在寫些什麼?讓朕看看。”
此時的彭煊灼面上笑容和藹,哪裏有一點點氣病了的模樣,不咳不喘,連風寒都未有一點。
宋知韞站
在彭楚司身側:“小殿下聰慧,策論中已有一番自己的見解。”
彭煊灼瞟了一眼宋知韞,輕嗯一聲,視線落到了桌上的空碗上。
宋知韞注意到他的視線,拱手回到:“快開春了,這是早晨皇後娘娘怕殿下感了風寒,送來給殿下的湯羹。”
早晨的湯羹卻放到現在,宋知韞這樣聰明的人,這是在提醒他。
彭煊灼盯着湯碗半晌,眸光暗沉了下來。
他查問了一番彭楚司的課業,便離開去處理政務了。
剛坐到御書房的桌案邊上,便問向旁邊的太監:“皇后今早去太子殿呆了多久?”
太監即便一開始沒有準備,從太子殿回御書房的路上也夠他查探清楚了。
“皇後娘娘從少傅入宮起,就一直呆在太子殿,搬了椅子坐在太子身後聽着宋少傅授業,直至陛下下朝才離開。”
稟報的宮人垂着腦袋,不敢看皇帝的表情。
帝后之間的事情,哪裏是他們這些宮人能夠探查的。
彭煊灼垂眸,半晌之後捏起墨筆:“去把韓迄叫過來,朕有事吩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