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聽戲風波
彼時尚不知有人竟專門退下奢華富貴的龍袍,着一襲普通青衣來看她的琉璃清歌。
正端坐在戲檯子的前沿,一邊磕着瓜果,一邊欣賞着戲檯子上,那弱質纖纖粉黛施臉的男子。
這是琉璃清歌第一次來戲園子聽戲,以前只聽墨傾城偶爾與她說過。
說是戲園子裏很少有女子,一般女孩子家注名節,來戲園子唱戲總是要批判一番的。
當時她還奇,那為何男子來戲園子唱戲就不被批判。
記得當時墨傾城是這樣回答的,說是月雙國的風俗,和偏男權造成的。
對於這些,常年深山靜心修鍊武功的琉璃清歌自是不懂的。
也覺得反正這些事不關己,她又何必庸人自擾?
此刻由此一番感慨也是因着今日戲台上一看,果真很多都是男扮女裝反竄來的。
台上有許多男扮女裝角兒,但琉璃清歌清美的眸卻始終離不開,那一身白衣,長袖輕甩,似清輝冷月般,唱着哀婉曲調的男子。
那男子雖臉上粉黛濃烈,卻擋不住自身的清華。
紅綢台段下,寒風夾着風雪穿堂而入,將男子的衣衫吹起層層。
更顯得男子纖細柔弱惹人憐惜,空洞哀婉的曲調。
竟讓琉璃清歌吃着瓜果的手一頓,莫名的心底湧上悲悸。
一曲終了,台下喝彩無數。
大把的銀子和票子,如雨般砸向台上。
其餘的唱戲之人見到如此多的賞錢,紛紛歡喜的彎下腰去撿。
那男子也彎下腰去撿,但從琉璃清歌的角度,卻分明見到那男子彎下身時,嘴角極其快速的蔓延過的一抹自嘲。
不知為何,琉璃清歌竟因着這一幕,而心疼起來。
摸了摸荷包的銀錢,琉璃清歌並沒有同其他看官那樣將銀子和票子,向台上砸去。
她雖下山時日甚少不懂得人情世故,但總覺得這樣做,帶些侮辱的性子,沒有親自將賞錢交到手裏時,來得尊重。
所以在身邊另外一身富貴,一見便是用句墨傾城的話來形容,絕對土豪的人,正打算把大把的銀票向台上撒時。
連忙制止道:“公子,既然喜歡這場戲,何不將手中的賞錢親自交與那些人,將錢撒在台上,這些人還要彎下身子去撿,幾多不便,且拿東西往上扔,難免有些辱人不是?”
琉璃清歌覺得自己這話說的很是客氣委婉了,套句墨傾城的話來說,那已然是文縐縐合乎禮節了。
卻不曾想,那男子在聽到琉璃清歌的話后。
竟仿似聽了天大的笑話般:“戲子卑微,怎配大爺我親自上前相贈,大爺我有錢甩的高興,這些戲子撿的也高興,聽你這話一看就是第一次進園子,真是可笑。”
聽了那男子的話,琉璃清歌眼前不由得回想起在之前,無意間聽喜兒說,在月雙國戲子是最卑賤的。
很多人喜歡看戲,卻是將戲子等同於看耍猴的一般,覺得戲子儘是無情無義之人,根本不知道他們所說的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還不如舞坊里的姑娘,有些時候說不得還會說些真情義的話。
尤其是聽說前朝,一代帝君就是因着誤信了一戲子的真情,才在最後被戲子欺瞞。
落得個國破家亡的下場,從此之後本就不被眾人看好的戲子,地位更是低下了。
甚至清高的文人還曾作詩說,寧可寒窗獨餓死,也不做文台戲子。
由此可見戲子的地位是有多麼卑賤,和多麼的被人唾棄。
但沒辦法,生活還是要有樂子可尋的,戲子唱盡人間冷暖,也可憑藉賞銀,嘗盡人間富貴。
卻終究是被人拿有色眼睛相看,與過街的老鼠無異。
因此月雙國的戲子們為了免得生活被攪擾,常常在臉上濃墨重彩。
讓人們卸了妝后辨不出他們的模樣。
雖然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什麼,但是每每想起戲台上那男子彎腰撿賞錢時,嘴角邊的自嘲。
仿似折了風骨的寒梅,無端的讓她心疼。
讓她因着面前那富貴公子的話惱怒,向來理智已然快於腦前的琉璃清歌。
已然一把抽中腰間的琉璃寶劍,劍尖直抵那富貴公子的脖頸:“你再說一遍。”
那男子顯然沒料到琉璃清歌會突然拔劍相指,看着那劍尖只要她稍稍一動,便會沒入脖頸。
到時候血脈噴涌,他自是無命后,瞬間慌了神,哆哆嗦嗦道:“姑娘,你,你這是為何?”
而原本戲檯子上,彎腰撿銀子的男子,則是抬起絕美的秀顏,在凝向琉璃清歌時,不由得有些微怔。
他因着離琉璃清歌與那富貴男子稍近些,聽了他們的對話。
對於琉璃清歌的話,之前他也聽新來戲園子看戲的人說過。
不過在周遭的人如這富貴公子般說了后,便也都哈哈一笑過了。
卻不曾想面前這清秀靈麗的女子,竟然彪悍的拿出琉璃寶劍,架着那富貴公子的脖子。
絕美的清眸里,不由得閃過奇色。
只是不知,這女子是替他們這些唱戲的不值,還是不喜別人忤逆她。
與此同時,四周的看客們,紛紛停下離去的腳步。
各種八卦好奇的看着琉璃清歌用劍指着那富貴公子的脖子,準備看這一出台下里免費的好戲。
察覺到四周圍攏過來的那些看戲的人,琉璃清歌顯然再不通人情世故。
也明了,她這麼做有些不合時宜。
但向來不願違背本心的琉璃清歌還是堅持道:“人生如戲,你雖然金玉滿身,也不過是在泱泱大千世界裏,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已,都是唱戲的。
只不一個在現實里唱,一個在檯子上唱,你又比他們強多少?告訴你,像你這種狂妄自大的人才是真的可笑。”
琉璃清歌的一席話,卻讓台上那如玉公子,清華絕美的眸里異彩連連。
也讓台上其餘的戲子們感激涕零,覺得唱了大半輩子戲,總算是遇到了一知音。
或許金錢曾麻木了他們的自尊,但有一日當重新有人告訴他們,你們也是有尊嚴時。
你們同所有人一樣,你們並不比他們低賤時,心中的又怎會不掀起驚濤巨浪?
與此同時台下那些原本帶着看戲心情的看客們,也沉默了。
雖然面前的琉璃清歌年紀輕輕,但卻讓他們有些汗顏,人生確實如戲。
現實世界裏,在泱泱大千世界裏,他們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甚至也曾犯下過錯,以謊言欺瞞。
這麼一想,原本那些看客們心中的優越感,突然覺得,在此刻竟然有些可笑。
原來他們同那些戲子們沒什麼差別,只不過一個在現實里唱,一個在檯子上唱而已。
那琉璃清歌拿着劍指着的富貴公子,也同那些看客一樣。
苦澀自嘲一笑道:“虧我前三十年,還以為自己比之這些戲子有多尊貴呢,原道是這麼的可笑。”
見眾人都因着自己的一番話而臉上有徹悟,琉璃清歌不由得有些納悶。
話說這些淺顯的道理,怎麼這些一看就是人精似的人才看懂呢?
用句她家城妹妹的話,是不是這智商有些捉急了呢?
琉璃清歌放下了手中的劍,在那些人若有所思的走盡后。
直到一道清華的嗓音想起時,才回了神。
卻懵懵得想不起面前這清華的公子說的是什麼。
卻見男子面容清俊,哪怕此刻臉上濃墨重彩,卻擋不住那骨子裏的清華。
一時竟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有一道略顯輕佻的調笑聲響起道:“看姑娘這神情,莫不是看上了我們雲瑾不成?”
因着這道女子的調笑,琉璃清歌回過神來時。
不由得紅了面頰,一見原來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戲檯子上那唯一的女性卻反串男角來演的人。
見此被那女子喚做雲瑾的人,耳垂之上亦染了紅雲道:“姐姐,切莫亂說,姑娘仗義替我們說話,我等很是感激,姑娘切莫怪罪,姐姐性子調皮,愛說笑。”
不知為何,看着男子柔弱清蓮的樣子,說話也細語柔聲,如風過蓮花,只覺得心中喜歡異常。
所以,此刻見雲瑾為那女子求情,連忙笑道:“公子說笑了,玩笑之話,清歌自是不會當真,公子今日一番戲曲,簡直唱盡人間冷暖。
讓清歌心中頗有觸動,方才那番話,也是隨心所說,這賞錢,是清歌的一番心意,望公子收下,他日再有公子的戲,清歌一定捧場。”
說著琉璃清歌便接下腰間的荷包,將裏面的銀錢悉數放與雲瑾手中。
沒有任何的高高在上之意,反倒是染上幾分虔誠。
琉璃清歌的舉動不由得讓雲瑾有些失神,等再回過神來。
琉璃清歌已然不見了蹤影,手中只剩下方才的銀票,還尚存着佳人手中的溫暖。
與此同時離開了戲園子好久,琉璃清歌腦海中恍恍惚惚,還存着那男子的風華無雙。
輕輕按住怦怦亂跳的心,止不住嘆息,難道說這就是城妹妹所說的心動嗎?
在琉璃清歌離開戲園子不久,東明帝君也着一襲青衫來到了戲園子。
卻見戲園子只殘留着熱鬧的痕迹,那些聽戲的和唱戲的人卻早已曲終人散。
東明帝君只覺得未看見心中想見之人,難免悻悻然。
那暗位見自家主子沒有見到想見之人,連忙跪下來討罪道:“皇上,是屬下該死,未能查個明白,請皇上責罰!”
微眯了一眼跪着的屬下,心情很是不好的東明帝君,懶得理會他。
只一人端着步子,向著戲園外走去。
只是東明帝君不曾想像,戲園不得見,接下來雖然圓了他今日想見琉璃清歌的心愿,只是這相見的形式。
卻讓向來波瀾不驚的東明帝君,眸中閃過愕然。